山海八荒录 - 第二十一章 魔念镜里传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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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车驶进永宁侯府。
    王夷甫兀自拽着王子乔、裴夫子,唠叨个不停。王子乔籍口休息,独自回到东月苑。此处是侯府西席的居所,各间庭院以花木相隔,引曲水相绕,爬满白墙的叶蔓透出深碧色的凉意。
    王子乔掩上厢房的门,缓缓放下窗前的水晶帘子。
    映入的晨晖一点点退去,阴影覆盖而来。王子乔坐在一片寂静幽暗里,沉思许久,起身打了盆水,净手擦脸。
    水纹在镂花的银盆里荡漾,王子乔目光一凝,探指点入水面,整盆水猛地晃动了一下,旋即静止下来,凝如明镜。
    片刻后,一张脸悠悠浮现在水镜里,由朦胧渐渐转为清晰,赫然是高倾月。
    “这是上古失传的镜里传花之术?”透过水面,王子乔周围的景象一一映入高倾月的视野,微微晃动着,像隔了层又薄又亮的水光。
    “只是魔念的粗浅运用罢了。”王子乔微微颔首,“我的识海恢复了一些,勉强可以动用魔念了。”
    高倾月神色一喜:“巫族的《虚极钉胎魂魄禁法》果然有用么?”
    王子乔轻叹道:“《虚极钉胎魂魄禁法》不愧位列四大精神奇书,对滋养识海颇有神效,但也仅止于此了。我魂魄遭受重创,即便集齐四大精神奇书,也未必有效。”
    “《内景赋》与《妙化参同契》,我一直在派人暗中寻访,这急不来,需要机缘。”
    “在这方天地里,我是不会得到机缘的。能恢复一点魔念,已算万幸了。”
    “你那枚棋子不是预录了雷霆崖么?《玉楼金阙十二重图录》的上部就藏在太上神霄宗。不过,那枚棋子可不太安份啊。”
    “他入了局,哪还有机会跳出去呢?”王子乔淡淡一哂,“既然他喜欢主动抓住机会,想必下一步,便是除掉永宁侯,彻底脱离我的掌控了。”域外煞魔以天地本源为食,入侵各方宇宙,奴役的生灵数以亿万,何种凶残狡诈的不曾见过?根据支狩真的心性,估算出他的下一步并不难。
    高倾月笑了笑:“此子确实有点能耐,居然搭上了太上神霄宗掌教一脉。”
    “他自小在百灵山长大,与太上神霄宗并无渊源。多半是当日道门激战燕击浪时,他设法讨得了清风的青睐。”
    “是了。崇玄署曾有外贼闯入,想必此子通过紫云观求助清风,玄珠才会赶赴建康。”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竟将支狩真预录雷霆崖一事推断得一清二楚。
    “这正是我找你的原因。”王子乔语声一沉,眉头微蹙,“玄珠何等身份?清风面子再大,也不值得一位炼虚合道的高手亲自来为那小子撑腰,遣个弟子出面就够了。”
    高倾月心中一动:“你的意思是……玄珠只是顺道而来?”
    “没错。玄珠外出山门,一定另有其因!”王子乔斩钉截铁地道。域外煞魔最擅感应人心,玄珠化电而去时,出现了一瞬间的情绪波动,被他清晰捕捉。
    两人目光久久相对,各自沉思。
    “何事需要玄珠出马呢?佛门?在重阳升坛辩道之前,道门不会乱来,这点规矩还是会讲的。”
    “晋明王早派重兵驻扎在城北的鸡笼山,守护佛门弟子,道门还不至于公然和皇室撕破脸。”
    双方对视一眼,蓦地异口同声喝道:“为了燕击浪?”
    “蛮荒一战,道门在燕击浪手里近乎全军覆没,怎能不还以颜色?”
    “道门必然蓄谋已久,志在一举伏杀燕击浪。”
    “上次伏杀佛门事败,清风难辞其咎。这次伏击应该以太上神霄宗为首,玄珠才会在离开时泄露了一丝不宁的心绪。”
    “燕击浪这块挡箭牌,现在还死不得。”
    王子乔手指轻敲水镜,一缕淡灰色的轻烟飘出指尖,诡异扭动,幻成人形,俨然是他自己的模样。
    “昨日玄珠心神微分的那一刻,我悄然在他身上附了一缕魔念。这缕魔念无色无形,无害无益,犹如一点灰尘沾身,十二个时辰之后自行消逝,合道高手也难以察觉。”王子乔手指一弹,人形的轻烟旋转着,一点点钻入水镜,消没不见。下一刻,人形轻烟出现在高倾月身前,缠上他的手指。
    “它会带你追踪那缕魔念,从而找到玄珠。”
    “事不宜迟,我即刻动身。”高倾月长袖一拂,左足迈出,倏而出现在建康城外。右脚跨出第二步时,他身形隐约难辨,似化作千里滔滔江水,一路奔涌而逝。
    王子乔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水镜,镜中江河、城镇、栈道、草木等景象不断切换,随着高倾月的飞速移动而变化……
    “意守丹田,聚神提气,贯达百脉,通体如一!你这小和尚,只要运转洒家教你的法门,包管你健步如飞!”芳草萋萋的兖州古道上,一轮朝阳初升,染得远处江水红艳似火。燕击浪一边高声吆喝,一边拔掉葫芦塞子,猛灌了几大口酒。
    “燕施主,小僧说得口舌都长茧子啦。我已有师承,又是佛门弟子,不能拜你为师。你教的功法,打死我也不会学的。”慧远有气无力地答道,深一脚、浅一脚地拖在后面,像一只笨拙的乌龟。他肩头、手臂、后背、双腿都被绑上沉重的铅块,额头大汗淋漓,口中不停地喘着粗气。
    燕击浪抹了一把嘴角的酒水,嘿嘿一笑:“那你背着这身乌龟壳慢慢走吧,洒家有的是时间和你磨。”
    他走到江边,寻找渡船。江滩遍布黑黄色的淤泥,稀稀拉拉的芦苇在晨风中摇摆,簌簌有声。芦苇丛边上,坐落着一座六角江亭,柱漆剥落,顶瓦残破,裂纹丛生的匾额上,“断浪亭”三个字被侵蚀得十分模糊。
    断浪?燕击浪皱了皱眉头。他名中带一个“浪”字,这个亭名显然不祥。想到此处,他忽地心血来潮,凭空生出一丝不安的预兆。
    这是合道巅峰高手冥冥中的一丝天人感应。
    “小和尚,走!”燕击浪毫不犹豫,一把抓住慧远,疾掠而起。
    茫茫江波里,一艘乌篷小舟缓缓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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