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仙歌 - 二百九十二、做你的眼睛
麻烦接踵而来。
李玄慈的暗卫这下都成了明棋,尽管分散得及时,没被人抓住现行,可动静到底太大,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人,但凡有能耐在京里布下耳目的,几乎都知道了。
可这些都不是李玄慈所关心的,他将所有的质疑与试探全都压制在了这方小院之外,此前他也是肆意妄为的,可至少在明面上懒得与那人撕破脸皮,可如今他分不出心神来管这些。
从火场出来时,十六一直没睁开眼睛,初时以为是烟迷了眼,在通风处休息良久,李玄慈没把她放下来过,就这样守在怀里,一只手托着她,另一只手拿着她给的栗子。
十六总算睁开了眼睛,她的头破了,血糊了半脸,还粘在睫毛上,已经有些凝住了,裹着她的眼睛发黏,她好半天才总算弄清爽了些,睁开眼来。
接着,李玄慈听见十六有些茫然的声音问道:“天黑了吗?”
午后的天光混着些迫近傍晚夕阳的血红,落在这废墟上,仿佛从朦胧灯笼纸里透出来的隐隐火光,将空气中散漫飘飞的灰烬照得镀上一层绚色。
然而十六却说天黑了。
她问出这句话后,自己也反应了过来,刚才那种短暂的茫然迅速凝固在她的脸上,她的睫毛颤了颤,灰了的瞳孔里映射着光的模样,而那光只是从她的眼睛里轻轻点了过去,并没有真正照进去。
她唇角浮起一点再淡不过的微笑,不知是安慰谁,说道:“怕是烟子迷了眼,歇会儿就好了。”
唯有她下意识抓住李玄慈衣襟的手指在轻轻颤着。
李玄慈没有说话,低垂下眼看着依偎在自己怀中的十六,心里涌出一种奇怪的痛。
十六今日看见的,是他轻描淡写放手叫她去吧,如若这就是最后留在她记忆里的样子,李玄慈心中涌起一点波澜,虽不十分痛,却如同含了颗苦橄榄,咽不下,吐不出。
他少年老成,可如今初初才体会到心意相通的热切,如天地间第一朵初绽的花开在掌心,叫他仿佛被火煅烧过,脱胎换骨,现了一丝赤诚的金。
他想叫十六看看自己,哪怕一眼,也只要一眼,她就会知道。
他早已动心,一瞬,亦是一生。
然而此刻,李玄慈只能回握住十六的手,声音如白雪覆地,带着些叫人宽慰的沉静,简短地说道:“会好的,我会叫你好的。”
十六并不知道自己的眼睛还会不会好,可是李玄慈的手腕内侧贴上她的掌根,脉搏的微微悸动从他那里传了过来,十六陷在一片黑暗里的眼睛突然酸热起来。
原来有心上人的感觉是这样的,会轻易变得软弱,却又更加坚强,她莫名酸楚得想哭,可也在这砰砰跳动的脉搏中平静安心下来。
“万一好不了,我也有一双新的眼睛了。”
李玄慈听见怀里的十六轻轻说道,眼尾弯起一痕如点水一样的笑纹,虽然浅淡,却出自真心。
十六在黑暗中一时没有等到回应,过了一会儿,才感觉到一个轻得不能再轻的吻,落在了眼角上,接着,她听到了李玄慈的回答。
“好。”
此时何冲终于缓了过来,他先在火场里困了许久,又被李玄慈用纯阳之力强行唤醒,再入火场,此刻才终于清醒了过来,此刻瞧见了她那无光的眼睛,急冲冲地跑过来煞风景。
“十六,你、你这双招子……”
他话还没打岔完,就瞧见李玄慈的眼神看了过来,方才那点如细雨一样的温柔瞬间冻成了冰锥子,直往他七窍里刺。
何冲一下子就明白,李玄慈可没有他师妹的冲淡释然,他并不是不恼不恨,不过是不冲着十六罢了,于是全冲着他们来了。
何冲硬着头皮前去查看,两人脑袋上都挂了血,望闻问切之道,光望一眼就能找到因由,他又拿了火折子点燃要靠近,却被李玄慈一指打开了手腕,疼得他都拿不稳。
何冲无奈,又是这位阎王爷,只能好声好气地说:“总得检查检查是什么原因吧,她既砸了脑袋,也被熏了眼睛,都得仔细瞧瞧。”
十六扯着李玄慈的衣襟摇了摇,他低头瞧了一眼,便卸了满身的戾气,何冲松了口气,捡起地上的火折子,凑了上去。
他仔细看了半天,才收回手,有些凝重地说道:“火折子靠近时,眼底是透光的,虽有些被烟熏出来的红肿,可瞳仁并无混色,应该不是眼睛的问题。”
话虽如此,何冲的口气却更沉了,“那便是脑子里可能有淤血块,若是化了那便一切都好,若是.......”
他话没说完,可话里意思叁人都明白。
不过转瞬何冲便松了口吻,说道:“你俩同命相结,既然他也破了头却一点事没有,说明十六你的伤应该也不算深,想来淤血应该很快就会化了的。”
虽是宽慰,可话里的语气也有掩不住的忧心。
“对了,你莫要告诉师父。”十六挣扎着从李玄慈怀里坐起来,梗着脖子和师哥说着。
“这个.......”何冲可不能听十六的,他面上明显一副有些为难的样子,若是不和师父通个气,实在心里没底。
十六和师兄从小长大,他一张嘴十六就知道他要吃面还是喝汤,所以听他这口气也便知道师哥早打算告诉师傅的,于是有些急了。
她拉扯着李玄慈的衣襟立起来,带上些哀求的语气,再配上那双没有光的眼睛。看上去跟生了病闹脾气,不肯吃药的小孩儿一样。
何冲不忍心拒绝,正犹豫着呢,却见李玄慈在十六看不见的地方轻轻对他微一点头。何冲想他必然心中有什么办法,于是开口应承了十六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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