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越泡沫时代 - 1368. 被选中的

    岩桥慎一混迹地下音乐圈时，几乎都在和乐队或是solo歌手打交道，从来没有接触过地下说唱相关。这一回，既然与市井由里碰面，半是出于谈话的礼貌，半是出于拓展自己的见识，将话题引到了市井由里所钟爱的地下文化方面。
    真要说的话，若非这样的偶然相识，岩桥慎一恐怕也不会主动去结识这样一个人。
    尽管他表现出对地下文化的兴趣，但市井由里的言语十分克制，并没有因为岩桥慎一是个业界的大人物，就表现出额外的热情。
    从这一点来看，市井由里的确不像是个“偶像”。如此闲聊了一会儿，岩桥慎一甚至在心里感到好奇，市井由里为什么会跑去参加东京劲舞娃娃的选拔会。
    中森明菜对市井由里这个人的好奇心来得快去得也快，见了面，三言两语，就感觉到自己与市井由里是两个世界的人。
    然而，当市井由里与岩桥慎一交流，谈论着她所钟爱的地下文化时，这个带着一点疏离感的年轻女生，中森明菜从她的身上，又看到某种熟悉与亲切的特质。
    这样的发现，又使得中森明菜先前的感觉烟消云散。
    不过，不管市井由里表现出的是清高冷澹还是不卑不亢，一个通过参加了偶像组合的甄选会出道、也欣然接受小室哲哉的邀请来参加这场演出的人，她都不会是个对名利没有兴趣的阿提斯特。
    这一点反差，让岩桥慎一在心里记住了市井由里这个名字。
    而他心中所想的是，说唱这一音乐流派，在曰本唱片业界，从来没有进入过主流视线。尽管说唱文化本就是地下文化，并且，在某种程度上，说唱进入主流，或许就是一场灾难。
    尽管如此，但岩桥慎一还是觉得，足够大的音乐市场，一定能百花齐放。
    外行不对内行指手画脚，对于不清楚的东西尽量不出手，这是岩桥慎一一直以来贯彻的行事法则。
    此刻，心中产生对说唱这一音乐流派的想法，暂时也并不打算透露给任何人。
    这种时候，他倒是又想起了藤原浩。想起这一位不仅是个出众的设计师，还是曰本地下说唱的先驱人物，参与创建了曰本第一家嘻哈音乐厂牌。
    对于“时尚王者藤原浩”，岩桥慎一缺乏兴趣。但是，对于“说唱先驱藤原浩”，这一会儿，岩桥慎一倒因为被市井由里勾起的这些想法，对他感兴趣起来。
    ……
    岩桥慎一到底与市井由里是初次见面，即使有个感兴趣的话题，也点到为止，适时提出告辞。
    从休息室里出来，坂本琢司拿岩桥慎一开涮，“岩桥君十分努力的试图理解自己不懂的东西。”
    岩桥慎一还没有回话，中森明菜被这句话逗得眉开眼笑，说：“坂本桑的话，像是在描述一位老爷爷。”她毫无负担，加入到对岩桥慎一的调侃当中。
    坂本琢司连连附和，继续向岩桥慎一开火，“不过，这样的老爷爷，个性挺可爱的。”
    “……”
    岩桥慎一无语。
    中森明菜看了看闷不吭声的丈夫，笑嘻嘻地凑到他跟前。两人紧挨着，但既没有牵手，也没有挽着胳膊。她待在岩桥慎一身边，却和坂本琢司说话，“老实说，我对地下文化之类的，也没什么了解。”
    虽然也是要努力去理解，但因为话题的节奏在岩桥慎一和市井由里那里，她多数时候都只在一边旁听，自然不会暴露自己的无知。
    嘴上和坂本琢司一唱一和，拿岩桥慎一开涮，其实比谁都更站在岩桥慎一那边。
    中森明菜就是这么个人。
    坂本琢司到底是受邀的嘉宾，不是陪同参观的工作人员。从市井由里这边离开，他也道了声失陪，回去做演出前的准备。
    走开了坂本琢司，负责在后台招待他们的工作人员，适时补位。
    刚才，他们三个人说笑时，工作人员就自觉退到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既回避了他们谈话的内容，又能立刻接收到岩桥慎一递过来的信号。
    这一会儿，后台比起岩桥慎一和中森明菜刚过来的时候更加忙碌了。超大型的演出开始之前，后台的气氛既紧张、又杂乱。
    专注于小场地演出的中森明菜，在这样气氛截然不同的后台，甚至产生了些许陌生感，似乎自己不是个演出过几百场的桃浦斯达，而是个初来乍到的客人。
    重要的人物都已经见过，岩桥慎一打算先回休息室。在这个后台，自然有为了他准备的一个房间。这场盛大的演出，岩桥慎一尽管带着中森明菜前来，但夫妻俩并不打算要到前面去参加这场蹦迪大会。
    不是为了看演出才过来，而是为了在演出开始前进行最后的确认才过来。
    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岩桥慎一和中森明菜原路返回，往休息室那边走去。途中，经过小室哲哉的休息室，房间门开着，从里面传出大声的说笑。
    小室哲哉的助理在门外待命，看到岩桥慎一和中森明菜，尽管不久之前曾打过招呼，还是又向他们鞠躬致意。
    ……
    “岩桥桑，明菜桑。”助理年轻的声音响起。
    户外演唱会的后台休息室皆是临时搭建，既没什么隔音，跟舒适也没什么关系。小室哲哉听到助理打招呼的声音，止住了正在谈笑的话题。
    “我们的岩桥君回来了。”他笑着和室内的人说道。这间宽敞的休息室里，此刻聚着四五个人。除了筱原凉子以外，还有受小室哲哉邀请前来参加演出的嘉宾。
    即使在这些人之间，筱原凉子也显得游刃有余，一点不露怯。
    小室哲哉走向门口，跟岩桥慎一挥手，“岩桥君，还有明菜酱，欢迎回来。现在请问，两位参观的感想如何？”
    他像个招待客人的主人。
    岩桥慎一笑了笑，不在意小室哲哉语气之中的轻佻，反倒说起了俏皮话，“大家正为了演出，紧张地做着开始前的准备，我们却这么悠闲的逛来逛去。”
    “安心，”小室哲哉开玩笑，“大家多半只是装装样子。”不客气的话说出了口以后，他才认真了一些，说道：“这样的演出，用不着紧张，只需要享受就好。”
    参观归来的两个人，走进小室哲哉的休息室。
    室内的其他人，起身向岩桥慎一行礼，又向中森明菜致意。在明显是演出嘉宾的几个人之间，一看就跟今天的舞台没关系的那个年轻女孩，十分的显眼。
    岩桥慎一一眼认出来，这个女孩是筱原凉子。不过，什么都没有说。他的目光扫过筱原凉子的脸，看到她流露些许欲言又止、又在等待什么的表情，顿时觉得有意思。
    还是小室哲哉开口介绍，“这位是筱原凉子酱。”
    筱原凉子心里紧绷着的弦，随着小室哲哉的话放松了。她向岩桥慎一低下头去，“……之前，承蒙岩桥桑的关照。”
    岩桥慎一面露困惑，“我们之前见过吗？”
    碰了个钉子，筱原凉子有些不好意思，但很快收起这份害羞，解释道：“去年，得到了岩桥桑制作的短剧节目的工作机会……”
    筱原凉子现在也还是那档节目的固定嘉宾。对无名小偶像来说，是份很不错的工作。不管岩桥慎一记不记得她，筱原凉子不能把曾被岩桥慎一指名这件事当作没有发生过。
    岩桥慎一想了想，点点头，微笑了一下，“想起来了。”他一扭头，和中森明菜说，“会留意到筱原，还是在你演出的电视剧现场。”
    筱原凉子给中森明菜跑过龙套，电视剧拍摄现场人挤人，当主演的被指挥的团团转，其实难有精力对周围的背景板留下什么印象。
    此刻，岩桥慎一这么说，中森明菜眨了眨眼睛，打量筱原凉子。
    筱原凉子是中森明菜的粉丝。
    然而，此情此景，唯有她没资格诉说有关于自己的事。说到底，小室哲哉不开口介绍，筱原凉子也不能主动跟岩桥慎一搭话。
    小室哲哉旁观至今，终于开口，玩笑道，“原来凉子酱和你们两位之间还有这样的交集，真不知道该说是‘太巧了’，还是要感慨一声‘真复杂’。”
    岩桥慎一回道，“这话换我来说也差不多。没想到，筱原和小室桑之间也有交集。”
    他只说了一半，并没有把小室哲哉那略显尖酸的后半句重复一遍。但是，这种心知肚明、故意回避的态度，已然是一种细微的挖苦。看筱原凉子与小室哲哉之间的互动，这两个人的关系不清不楚。
    虽说岩桥慎一和小室哲哉之间保持着合作上的信任，但是，小室哲哉这个人的本性，注定他下意识地试探岩桥慎一的底线，确认是否能“得寸进尺”。
    偶尔交手一招，又一次确认岩桥慎一不好惹，小室哲哉便圆滑地收起这一切，只当无事发生，笑道：“所以说，是双份的巧合了。”
    他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这么看来，凉子酱是被选中的人了。”
    被选中的人。
    岩桥慎一听到这一句，心中一动。
    ……
    筱原凉子是东京劲舞娃娃的成员，市井由里也是东京劲舞娃娃的成员。中森明菜语气天真，感慨道：“今天的后台，有两位东京劲舞娃娃。”
    其实，在今天之前，中森明菜没有听过有这么一支组合。
    虽说同在艺能界这同一个世界里，但身在顶点的人与艰难挣扎的人之间，相隔的不止十万八千里。
    对中森明菜这样的桃浦斯达来说，如果她在参加节目的时候，随口提一句某个小艺人的名字，都有可能为其带来一波不小的关注度。
    当中森明菜说起今天的后台有两个东京劲舞娃娃的成员时，心里把这样的巧合看作是缘分，想着过后去了解一下，东京劲舞娃娃这个组合。
    被自己的偶像注意到，固然是件值得高兴的事……不过，筱原凉子早早就已经没有了那种在偶像面前受宠若惊的天真。
    小室哲哉想起筱原凉子与市井由里之间微妙的关系，问：“两位和市井由里酱见过面吗？”
    回答的人是中森明菜，“没错。”她称赞道，“也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子。”
    中森明菜同时称赞筱原凉子和市井由里。小室哲哉听在耳朵里，想到筱原凉子对市井由里的排斥，不由得产生一种奇妙的恶趣味。
    然而，紧接着，小室哲哉对筱原凉子，忽然又产生了些许同类之感。
    其实，在今天这个后台，小室哲哉与筱原凉子，两个人内心的想法当中，有某些部分是共通的。
    ……
    岩桥慎一和中森明菜在小室哲哉的休息室小坐，休息室里的其他人就坐不住，纷纷起身告辞。
    筱原凉子是到后台来参观的观众，不是有自己休息室的嘉宾这一会儿，斟酌着时机，也开始准备要退出去。
    不过，这个念头刚在脑中出现，小室哲哉先当着她的面，和岩桥慎一谈论起了她自己，“……岩桥君和我一样，都觉得凉子酱身上有着令人不能忽视的出众表现力。”
    岩桥慎一点头，“作为新人来说，筱原的确是展示了很亮眼的演技。”
    小室哲哉笑了，“如果不够亮眼，岩桥君怎么能在看着明菜酱的时候，还能分出神来，留意到她呢。”
    “……”
    有时候，也不得不佩服小室哲哉这张扇风点火，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嘴。
    岩桥慎一没有接话，倒是中森明菜，听着这段对话，忽而忍俊不禁。
    但与其说是小室哲哉的这句话逗笑了她，不如说，是岩桥慎一对这句话不知道要怎么回应的样子，看上去更加有趣。
    小室哲哉占得上风，露出个自鸣得意的表情。他随即跟岩桥慎一商量，“之后，就为凉子酱制作单曲，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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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句话仿佛随口说出来的玩笑，听上去随意至极。
    但是，在一边犹豫着要离去的筱原凉子，忽然听到这样一句话，一时在心中绷起了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