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越泡沫时代 - 938. 心有灵犀

    “那么热闹的现场，只是演出就看不过来了，不会有人在意别的。”
    这话说得倒也没错。
    应接不暇的舞台，热火朝天的气氛。观众或是呼朋唤友，或是全家出动，一个人过来的独行侠，更能在最快的时间里融入其中，全心投入到现场之中。只是去看想要看的演出就忙不过来的观众，更难分神出来去端详身边的人是谁。除非这人奇装异服，或是目标过于显眼。
    这次的音乐节，留出来的关系者招待券大约是两千张。这两天会有多少明星艺人到现场来，岩桥慎一心中最是有数。当然，即使被认出来的明星艺人，也绝对不会成为这个场地的舞台之外的主角就是了。音乐节里真正的明星，当然是站在台上的人。
    在横浜的时候，两个人把话说定。这一会儿，饭岛三智送他们过来，两个人换了入场券。人山人海之中，两个人进去，宛如鱼入大海。
    此刻，时近黄昏，有分量的嘉宾接连登场，演出正到酣畅之处，更无人在意偶然擦肩而过的观众到底是谁。没人打扰，落得个清静。
    万一被认出来呢？
    ……那就认出来呗。
    亲身体会现场的气氛，亲眼看到自己的计划成真，令岩桥慎一成就感十足。这场音乐节开完，乐队的黄金时代也就完完全全到来。如此规模的一场音乐节，是把世代交替的野心不加掩饰地摆在了台面上。
    只不过，业界自乐队天国时，就参与到乐队的制作上来，此时此刻，更是齐齐转向乐队，放弃对偶像的打造。此时此刻的世代交替，也正是业界所乐见的。
    只有作为商品被摆上橱窗，又在过时以后被丢进垃圾桶的偶像艺人，在这场世代交替当中晕头转向。如若不能快些找准方向，必定被甩到车轮之下。
    岩桥慎一收回思绪，扭头看看中森明菜的侧脸。她像只聪慧灵活的海豚，在他身边游来游去。
    跟这个中森明菜相比，岩桥慎一就稍显笨拙。不过，和桃浦斯达女朋友乔装打扮来看自己担任总制作人的音乐节，那种黑衣人回到现场查看的奇妙感觉，此时此刻也双倍加满。
    “这么高兴。”岩桥慎一看着她，自己也开心。
    中森明菜没听清楚，拉长声音，问了一遍，“什~么~”
    岩桥慎一用差不多音量的声音，说了一句，“笨蛋。”
    这个装傻的桃浦斯达，立刻沉不住气，瞪起眼睛，飞快反击，“说别人是笨蛋的人才是笨蛋。”
    “不是听不清吗？”岩桥慎一揶揄道。
    自己露了馅儿，中森明菜笑眯眯，企图萌混过关，“那是因为对这一句的声调格外在意一些。”
    “也是。”岩桥慎一认真点头。
    那个整天把“笨蛋”挂在嘴上的那个人到底是谁呢？
    他这副煞有其事的样子，不知为何就带着点坏心眼的意思。中森明菜转动脑筋，决定就此打住，以免又被这个狡猾的年下君给牵着鼻子走。
    她学聪明了，伸过手去，牵住他的手，“快走快走~还要再磨蹭多久？”
    拉着他迈出去几步，转过脸，满面笑意，软乎乎的和他撒娇，“我也没有说自己不是笨蛋嘛。”
    这样的神态语气，哪里还能拿她有什么办法。岩桥慎一这个在海洋里略显笨拙的家伙，又追随着这只活泼的海豚，一起领略起了海洋之美。
    ……
    “这次的音乐节，也是那位岩桥桑的手笔吧？”
    结伴而来的几个年轻男女，热热闹闹的大声聊着天。披肩发的女孩话说出口，同行的伙伴当中，一个男孩立刻大声回道：“除了那位岩桥桑还有谁？”
    男孩一张脸涨得红通通，想象得出他刚才看演出时，参与得有多么投入。
    但这样一张脸，配上这样一句回答，平白一种对岩桥慎一满心崇拜的感觉。不过，看着几个人大聊特聊岩桥慎一的样子，多半也都对那个常听到大名、但极少露面，因而既熟悉又神秘的幕后黑衣人，心中充满着尊敬和憧憬，以及十分的好奇。
    织田哲郎听到他们大声说岩桥慎一，略一驻足，又再度迈动脚步。
    年轻人纷纷把岩桥慎一当作偶像，这位制作人，在年轻人之中播下火种，今后，还不知道会有多少人，愿意靠到他的麾下。
    不过，即使同在业界，同为黑衣人。织田哲郎对那位岩桥桑的印象，也只停留在熟悉他的名字、知道他的各种手笔，却无缘与他相见的阶段。
    相熟的朋友、被他当妹妹看待照顾的大黑摩纪，倒是他手下的歌手，下个月就要主流出道。
    还有把他当弟弟看待、对他关照有加的长户社长。织田哲郎想起来，想到这场音乐节背后的灵魂人物就是岩桥慎一，心里多少有点扫兴。
    长户社长讨厌岩桥慎一，这件事在公司的元老级人物之间，算是个公开的秘密。
    喝酒的时候，长户大幸还曾发过牢骚，“我们为了《大家一起来跳舞》付出了一切能付出的努力，但结果却是‘大家一起来吹捧岩桥社长’，BEING的功劳全都是那个岩桥的了。”
    确实，《大家一起来跳舞》成了大热门的歌曲，自发行之日起，销量走势就令整个业界侧目。富士电视台也有野心，要打造一首国民级的动画歌曲，即使到了这个八月末，时不时还有个什么不大不小的宣传奉上，给单曲带来新的热度。
    一张到年底统计销量榜单时，铁板钉钉会突破一百万张的单曲。
    织田哲郎现在是即将拥有百万单曲的作曲家。有这张单曲傍身，他就不再只是个藏在幕后名声不显的小小黑衣人，而是畅销作曲家。
    但是，和就此心满意足的自己不一样，长户社长并不喜欢这张单曲。因为所有的荣耀，以及大部分的收入，都落到了GENZO和岩桥慎一的头上。
    长户社长酒后的牢骚，会在小范围之内流传，但绝不会传到岩桥慎一耳朵里。
    之前，织田哲郎和BEING时期就跟随长户大幸的一名录音室元老喝酒时，说起这场音乐节，说起VERMILLION唱片也要派出乐队去参加时，织田哲郎听来了个先前不知道的八卦。
    早在GENZO成立唱片公司之前，岩桥慎一和长户社长就发生过一点小过节。长户社长看好的一名新人作曲家，婉拒BEING的招揽，投入了当时一无所有的GENZO旗下。
    明知道GENZO一无所有，还要投入其麾下。那就只可能是冲着岩桥慎一这个人去了。织田哲郎听了这个八卦，好像对岩桥慎一的魅力有了更立体的了解。
    吸引了长户社长看好的新人作曲家，又把被长户社长贬损为“只有点和声天分”的大黑摩纪收入麾下，并且珍而重之的作为王牌新人大力栽培。
    这样的岩桥慎一，到底会是怎样的一个人呢？虽然以织田哲郎的性格，不会特别想要通过别人去认识他，但也希望能和他认识一番。
    此时此刻，身在音乐节的现场，想到岩桥慎一曾经如何从无到有，织田哲郎不禁微笑。继而，想起曾经的BEING，又是如何的从无到有，笑容又淡去了。
    ……从小制作公司，变成现在这个得到BURNING全力支持的唱片公司。
    织田哲郎尊敬带着他走上音乐人这条道路的长户大幸，但却对BURNING的行事作风不能苟同。长户大幸俯首称臣，将歌曲的版权拱手上供，更令织田哲郎失望。他甚至不愿意再为这个“VERMILLION唱片”写曲子。
    当初的BEING成为了VERMILLION唱片，曾经的长户大哥成为了长户社长。
    那这位岩桥桑呢？被年轻人们当作偶像崇拜，这样的他，能一直都做到不践踏别人的梦想吗？织田哲郎心里冒出这样的念头。
    这时，耳边又听到大声的一句：“有谁会不想看琼杰特桑的演出吗？没有！”
    年轻人们往主舞台的方向奔去。
    织田哲郎一下子笑了，心里冒出来的种种念头烟消云散。
    ……
    在这个场地的观众，有谁不想看琼杰特的现场演出呢？
    入夜，正是王冠上的宝石发光的时候。岩桥慎一和中森明菜混在密密麻麻的人群之中，肩膀紧挨着肩膀。
    现场的气氛，热烈到了仿佛有实体的地步。仿佛伸出手去，就能捧起一捧来自观众的欢呼。
    本来就是摇滚女王，又在去年的THE BLUE HEARTS事件里刷足了存在感与好感度，这样的琼杰特，在今夜无疑是最重量级的人物之一。
    也正因为是摇滚女王，即使谁也不知晓她的名字，仅凭站到舞台上，音乐响起后的王炸级演出，也足以让不知道她的人，将她的名字牢牢刻在心里。
    是“汉子的大爷”，琼杰特。这个场地就是她的主场，就是属于她的。不论是为她而来的还是不为谁而来的，此时此刻，都是为了她而来，为了她举起双手的。
    就是她的观众，她的信徒。
    中森明菜蹦蹦跳跳，岩桥慎一也融入到气氛当中，全心投入看着演出。两个人一齐为台上琼杰特的演出所吸引，将注意力投向那位摇滚女王。
    可尽管如此，尽管谁也没有分出神去看身边的人，但肩膀贴着肩膀时，都清楚知道，身边的人就是彼此。或许，就是因为知道，所以才不假思索地投入到演出之中。
    两个人就是在琼杰特的演唱会上第一次见面。也都是因为不想待在必须循规蹈矩、毫无气氛的关系者席，所以才在演唱会上相遇。
    而托琼杰特这顶级的现场演出的福，观众们无论多狂热，都是理所应当。
    琼杰特的演出，现场有多热烈，这一场的音乐节，就有多么的成功。岩桥慎一在这场音乐节当中寄托的希望和野心，也将随着音乐节的开办与结束，传遍整个曰本。即使音乐节结束了，湾岸广场的灯光熄灭了，今夜点起的火把，也会长燃不灭。
    休息的间隙，岩桥慎一扭过头去，看了看身边的人。黯淡的光线，让中森明菜的脸第一眼看过去，显得暧昧朦胧。但再看一会儿，黯淡的光线，恰到好处的照亮她的脸。
    她有所觉察，也扭过头，看了看岩桥慎一。目光相对，两个人都是一笑。下一秒，一起伸出手，击了个掌。
    有一句“成功了！”，虽然没有说出口，但不约而同，出现在两人的脑海之中。
    ……
    看完了琼杰特的演出，本次的音乐节，也就即将收尾。岩桥慎一和中森明菜，两个人心照不宣，准备退场离开。
    要是等到结束的时候再离场，难免不方便。
    借着夜色掩人耳目，两个人肩膀挨着肩膀，不紧不慢的背对着舞台走着。可说是夜色掩人耳目，湾岸广场的灯光，也照亮着返程的路，照亮两个人的脸。
    “让饭岛送你回去。”岩桥慎一和她商量。他还记得中森明菜说的，今天晚上，千惠子送健太回她家里，还要留下来。
    中森明菜轻轻舒了口气，“不想回家了。”
    “什么？”岩桥慎一答应了一下。
    中森明菜的回礼虽迟但到，这会儿，也不紧不慢还了一句：“笨蛋。”
    “真记仇。”岩桥慎一叫她逗笑了。
    他一本正经，“我又不是没听清楚。”
    “是哦。”中森明菜嘟起嘴，立刻笑了。
    岩桥慎一问她，“不想回家了？”
    “嘴上随便说说而已。”中森明菜飞快否认，好像刚才那个一时忘情的人不是她，而是别人似的。
    她理所当然，“怎么可能让母亲一个人在家里呢。”
    岩桥慎一点头，“是不能。”他半开玩笑，“要是真的那么做了，千惠子桑对我的印象分可要大打折扣……把我当成什么人看待。”
    中森明菜哧哧笑，“所以，还请继续努力，保持在母亲那里的良好形象。”
    她笑着笑着，想起些什么，笑容慢慢淡了。
    来时路上，岩桥慎一的司机开车，当着她的面，中森明菜不便说起下午和中森明穗的不期而遇。岩桥慎一也知趣，什么也没多问。
    但某种程度上来说，又让岩桥慎一看到了她不好的那一面。
    会场之内，人来来往往，宛如织布的经线和纬线。往同一个方向走的时候，不会对偶然路过的行人投以多余的关注，但面对着面，有心或是无意，难免多看上两眼。
    走神的这一瞬——
    “中森……明菜桑？”
    迎面走来的观众，停住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