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越泡沫时代 - 309. 温柔注视

    第三期的乐队天国结束以后，没两天就是白色情人节。
    这一天，从早上开始，先是刮风，快到傍晚，又下起雨来，外面冷飕飕的。但即使如此，冷雨也浇不熄恋爱中人的热情，正如冷雨浇不熄情侣去死去死团手里的火把。
    势均力敌呀。
    时钟一到五点，中村正人就开始准备撤退。
    吉田美和头也不抬，手里的铅笔写写画画，吐槽道：“没想到正人桑也对这个商家促销出来的节日有着这样强烈的热情。”
    全世界把白色情人节过得这么隆重的国家，当属编造出了白色情人节这东西的曰本。
    中村正人毫不在意来自美和酱的吐槽，笑眯眯的说：“促销出来的节日就促销出来的节日嘛。就算没有‘白色情人节’，也会有‘紫色情人节’。”
    说白了，这些情侣们就是想逮住个机会秀下恩爱而已。
    翠萍女士不仅给人表白的勇气，告诉大家没有如果的至真道理，还无情揭露了情侣们“其实爱对了人，情人节每天都过”的想法。
    吉田美和抬起头，“那么，就祝正人桑和女朋友LOVELOVE的过节了。”
    中村正人欣然接受祝福，顺带自吹自擂了一把：“为了白色情人节，我还特意为她写了一首歌。填词的时候绞尽脑汁，效果一定不错。”
    “哈伊、哈伊。”
    吉田美和想起他“one two three，four，韵律相合，kiss，kiss，kiss，kiss了三下”的歌词大作，默默在心里把中村正人归到“自我感觉良好”那一类里。
    这几天，岩桥慎一一心扑在森高千里新单曲的制作上，很少到录音室露面，将要在第四期的乐队天国上进行演出的新歌《LAT.43°N ～forty-three degrees north latitude～》，编曲的工作交给了中村正人，差不多的时候，他再过来进行合练。
    选的这首歌，歌名这么长，还被岩桥慎一和中村正人双双吐槽过：“这是什么奇怪的歌名？”
    “北纬43度就是北纬43度喽。”吉田美和说的理所当然，“北纬43度是札幌，本来写的就是远距离恋爱的事嘛。”
    她是作词大佬她说了算，歌名的事也就随她了。
    ……
    中村正人不在意美和酱心里想什么，高高兴兴去享受他的二人世界。他一走，录音室里就剩吉田美和自己。
    她戴上耳机，一遍又一遍的听中村正人写的曲子，构思能够填进去的歌词。
    这段时间以来，吉田美和突击学习如何给别人写的曲子填词，学不会看谱，对乐理也一知半解，全凭直觉做事，使得这项工作进行起来相当困难。
    学习给别人的曲子写歌词这件事，从乐队组成以后，就一直在教她，这阵子，乐队天国的比赛一切顺利，出道的事近在眼前，也就使得这项工作更加紧迫。
    要主流出道的话，整个乐队如果完全依靠她与生俱来的灵感来运作，那未免太过任性，也不是长久之计。
    比起不知道何时到来，也不知道何时离去的灵感，专业的、有迹可循的音乐制作更加令人放心，能够保证乐队长久的进行下去。
    畅销曲这东西，看似是大红靠命，但实际上哪一时期，何种结构的歌曲更容易畅销，也有可以找寻的规律。
    而这样的规律，是依靠天分的吉田美和难以摸得到的。
    沉浸入自己的世界，手中的铅笔写了又划去，改了又改。
    终于，吉田美和发出一声心满意足的叹息，写下最后一行。摘下耳机，拿着歌词本哼唱了一下，确认无误以后，对着只有自己的录音室说了一句：“大功告成。”
    没有人回应一句“太好了！”，反倒是胃部的饥饿感生怕她因为得不到回应感到失落，冒冒失失的向她袭来。
    看看手表，已经快要八点了。
    “这么晚了？”
    吉田美和嘀咕了一句，收拾东西，离开录音室。
    ……
    傍晚时分的雨已经停了，空气却又湿又冷。
    吉田美和独自一人走在街上，偶尔和结伴而行的情侣擦肩而过。她心情不错，鼻子里哼着歌，走进三个人常去光顾的那家饮食店。
    掀开暖帘，这个时间，店里不算太忙。老板早就认识她，和她打招呼：“今天一个人过来吗？”
    “是的。”吉田美和露出笑容，完全不把一个人吃饭这件事放在心上，“今天太冷了，所以很想吃老板做的杂煮。”
    “这个春天天气反常……不过，往年也有过这时节还下雪的事发生。”老板麻利的准备起了她点的东西。
    “说来，”他看了看吉田美和，问道：“您是不是参加乐队天国了？”
    吉田美和完全没有意外，也不觉得这个问题唐突，很自然的回了一句：“是的。”
    “我就说，看电视的时候就觉得很像。”老板说，“乐队名字是叫朵力木兹康姆秃噜，对吧？”
    “没错！”吉田美和露出大大的笑容。
    “前天晚上，还有到店里来的客人请我把电视调到朝日台。”老板说，“说是看你们的演出很爽快。我家的儿子还夸您很可爱。”
    “是吗？谢谢！”受到夸奖，就算是吉田美和也眉开眼笑。
    当然，在看到他们上电视之前，店里的老板一直以为他们是找不到正经工作又混不出名堂来的地下音乐人。
    这一点双方都心知肚明，不过，谁也不会挑破。
    “常和您一起来的那两位，就是队友了吧？”
    老板跟她闲聊，“贝斯手先生我也认出来了，但是键盘手先生戴着头套，这是乐队的‘设定’吗？”
    从他的嘴里，冒出来一个不像是这个年纪的人会说的词，多半是他儿子那里听来的。
    吉田美和既没有回答“是”，也没有回答“不是”，而是岔开话题道：“下期的节目，也请老板多多支持哦。”
    “那当然了。”老板笑道，“我正要说呢，下期的节目多多加油。要是你们能出道，我可就有得说了。”
    点的杂煮被送上来，吉田美和咬下一口冒着热气的白萝卜，再一次被烫的直哈气，嘴上却还说着：“好吃！”
    ……
    “这道鲷鱼料理的不错。”
    “是很好吃。”岩桥慎一尝了一点，附和道。
    这个时间，他正跟胖胖青年秋元康一起吃晚饭。白色情人节和秋元康一起吃饭，额，普通的应酬而已。
    这种商家营销出来的节日，商人自己怎么会当真。
    别说白色情人节，就是情人节当天，上班族还是该干什么干什么。
    “秋元老师，”时机差不多，岩桥慎一又提起刚才的事来，“关于为森高千里的C/W曲提供歌词的事，您意下如何？”
    今天跟秋元康见面，是为了商谈关于森高千里新单曲的B面曲的事。
    A面主打已经决定翻唱南沙织的《17岁》，这方面的进度已经过了一多半，但是，C/W曲方面，尚且还没有决定下来。
    C/W曲这东西，多少有一点附赠的意味在里面，重要性跟A面主打歌没法比，不少歌手，A面曲精挑细选，B面曲就选一首差不多的。
    就森高千里这张新单曲来说的话，A面曲既然是翻唱，那么，B面曲就有必要作为一点补充的意味，好好选一首，不能敷衍了事。
    B面曲的曲子，是从华纳先锋的曲库里挑的，而在歌词方面，岩桥慎一则再一次想到了胖胖青年秋元康。
    之所以首先想到他，倒不是因为只认识这一个作词家，而是因为他定下来的B面曲的主题，由这个胖胖青年来写的话，估计得心应手。
    制作《17岁》的时候，那一个又一个的关于“17”的巧合，让整个团队的人都相信，选择这首歌来翻唱是个不错的点子。
    当时，森高千里的执行制作人说了句，“可惜森高十九岁，要是十七的话，那就是完美的巧合了。”
    结果，岩桥慎一却不以为意，“巧合要是完美到那种程度，就多少显得刻意了。稍微错开一点，反而更加有意思。”
    “而且，十九和十七一样，是个很有意思的年纪。”
    十七岁是介于大人和少年之间，将熟未熟的年纪。而在二十岁成年的曰本，十九岁则是最后的“未熟期”。
    迈过十九岁的门槛，参加完成人式以后，一切就将大不相同。
    刚认识美和酱的时候，岩桥慎一就十九岁，那时，美和酱也对他发表这么一番高论，一过十九，进入到二十，就成了真正的大人。
    不是完美的十七岁巧合又如何？
    这个像十七岁一样特殊的十九岁，照样有着许多可发挥的余地。
    制作过小猫俱乐部，写过一大堆少女心满满的歌词，让人怀疑他心里其实住着个少女的胖胖青年秋元康，对于这种年龄方面的微妙之处也一定把握的相当精妙，可以说是岩桥慎一想到的最会写少女心的作词家。
    再说还是拜托写B面曲的歌词，除了钱，还得有点面子。
    秋元康或许不是最会写少女的作词家，但却是岩桥慎一认识的、在他那里有点面子的作词家。
    于是，在决定了主题以后，他就给秋元康的事务所打电话。
    胖胖青年秋元康没有立刻答复，而是叫他出来一起吃晚饭面谈。
    这时，又听岩桥慎一提起正事，秋元康想了想，“这个森高千里，就是上次给她提供歌词的那个女孩子？”
    “是的。”岩桥慎一听他这么问，心里先有点底。
    说起来，也算是有点缘分。
    当初，接手森高千里的时候，制作的第一张单曲，主打歌的歌词就是请秋元康帮忙写的。在去拜托秋元康的时候，岩桥慎一随口说了那个抽鬼牌真人秀的节目企划。
    这个企划让秋元康重拾信心，将原先的去米国进修的计划推迟，留在曰本，跟富士电视台捣鼓起了这档节目。
    期间，岩桥慎一还被叫去参加过几次跟富士电视台制作人私下的聚会，聊了一些关于节目的细节——点子是他出的，哪怕是随口提出来的，他的意见也很有参考价值。
    如今，这档节目定在四月份，周二的深夜档进行播出。
    等到节目开播，岩桥慎一就算是同时在两家电视台有跟自己有关的节目的人了。虽然一个只是贡献了个点子，不像另一个那样全程参与。
    但即使如此，就算开播后的演职人员名单里没有他，富士电视台的制作人那里，却已经有了他的姓名。
    “那倒是挺有趣的。”秋元康笑了笑，“要不是慎一君拜托我给她写歌词，就不能从你这里听到那么有趣的点子，真要说起来，也多亏了她。”
    “不，能够成行，还是秋元老师和制作局的诸位的功劳。”
    秋元康收下这句客套，问道：“要写什么感觉的歌词呢？”
    能问这一句，事情就稳了一大半了。岩桥慎一于是把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又问道：“秋元老师意下如何？”
    “主题是‘19岁’啊。”秋元康眯起眼睛。
    想了想，“对慎一君的那个点子来说的话，森高千里就是所谓的‘话引子’了。要这么算，现在就当是还这个话引子的人情好了。”
    “这么说？”
    “之后把曲子寄到我的事务所吧，慎一君。”
    一顿饭吃完，从料理店里出来，岩桥慎一感觉敏锐，“嗯？”
    “怎么了吗？”秋元康看了他一眼。
    岩桥慎一摇摇头，“没什么。”就是觉得好像有什么人盯着他。不过，两个大男人出来吃饭，既不怕被劫财，也不怕被劫色，他也没往心里去。
    秋元康也没多问，“我接下来还另有安排，就先告辞了。”
    岩桥慎一答应下来。
    一辆出租车驶来，秋元康上了车。
    ……
    车子发动以后，秋元康报了个地址。
    今天是白色情人节，糖果商人的促销把戏，竟然变成了情侣心中的神圣节日。不过，与其说这些人真的相信白色情人节的神圣，不如说心里存着跟糖果商人差不多的念头。
    糖果商人借白色情人节来促销礼物，恋人借白色情人节来促销感情。
    但是，明知道是商家促销的把戏，买礼物的人还是很尽兴。明知道是男女之间借此机会推进感情，至少得到的时候心情舒畅。
    秋元康心中的想法一分为二。
    一边是冷眼看待这种促销把戏的自己，另一边是享受这种促销把戏的自己。
    出租车驶上大路，加快了速度。
    这趟车的目的地，另有人在等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