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蓑衣 - 第一千一百一十一章:旧臣之心(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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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堂,仅凭你刚刚那番话,我可以立刻处死你!”
    面对谢玄寒意逼人的目光,苏堂的脸色渐渐变得有些泛白。可即使如此,他仍强压着内心的紧张,鼓足勇气直抒己见:“倘若我居心叵测,暗藏狡诈,断不会说出如此以下犯上的混账话。在下拳拳之心,殷殷之情,只为我尽忠效命的贤王府能够长盛不衰,只为报答‘先府主’对我的天高地厚之恩。如果二爷认为我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的直言不讳是对少主的恶意冒犯,可以依照家法惩处我……”
    “放肆!”望着大义凛然的苏堂,谢玄气得面色铁青,厉声训斥,“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你又记不记得少主昨天大发慈悲饶你一命?你现在非但怀疑少主对贤王府的忠心,而且搬出‘先府主’替自己狡辩,简直不知所谓!”
    “二爷明鉴!我不是不相信少主,我只是不相信腾族长和萧谷主……”
    “又有何异?难不成逼他们断绝母子关系?”谢玄毫不客气地打断苏堂的辩解,“你明知母子连心,血浓于水,现在说这些废话又有何用?”
    “有用!当然有用!至少……我们可以早做打算。”
    “早做打算?哼!想必这才是你今天‘胡言乱语’的真正目的吧?”谢玄怒极而笑,“事已至此,你也不必再兜圈子,直说吧!”
    谢玄的态度依旧愤懑不平,但苏堂却从他“不屑一顾”的语气中听出一丝好奇之意,故而眼珠一转,低声建议:“窃以为,为贤王府及府中弟子长治久安计,我们不宜过早地将贤王府交由少主全权打理。未来应由……二爷继续担任贤王府的府主,掌控生杀大权,主持各项事宜。唯有如此,贤王府才能在多方联手的形势中保持独立清白,在血雨腥风的江湖中稳占一席之地。也唯有如此,江湖群雄才能对贤王府的复兴心悦诚服,府中弟子才能在未来的日子高枕无忧……”
    “混账东西!”
    窥得真相的谢玄勃然大怒,右手如闪电般向前探出,五根手指宛若钢筋铁柳死死掐住苏堂的咽喉,怒道:“好一颗天良丧尽的祸心,竟敢怂恿我窃居府主之位?早知如此,昨天就应该让你替清风陪葬,省的你贼心不死,妖言惑众!”
    突如其来的变故,不仅令骤不及防的苏堂方寸大乱,亦令旁边的洛棋和一众贤王府弟子大惊失色,惶恐万分。
    “二爷……饶命……”
    眼睁睁地看着苏堂的脸颊在谢玄的钳制下由红变紫,五官痛苦地扭曲成一团,拼尽全力方才勉强从喉咙里挤出一丝求饶的声音,心慌意乱的洛棋吓得脸色惨白,赶忙替他求情:“二爷,苏执扇虽然言语冒失,但他对贤王府、对少主、对二爷你绝对是赤胆忠心。他刚刚说的那些话也是为贤王府的前途命运着想,不希望‘先府主’辛辛苦苦打下的基业拱手送人,望二爷明鉴……”
    “洛棋,难道你对少主也有不臣之心?”
    谢玄一声暴喝,直将洛棋吓得心头一颤,皱纹遍布的额头瞬间冒出一层细密的汗珠,仓惶起誓:“老朽对天发誓,倘若我们对少主有一丝一毫的不臣之心,教我们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二爷,我……只是提议暂缓交权,并没有说不交权……”
    “恳求府主手下留情,苏执扇……就快被你掐死了!”
    在苏堂的极力辩解中,在周围弟子的苦苦哀求下,怒不可遏的谢玄踌躇再三,终于眼神一缓,将鹰爪般的五指慢慢松开,令垂垂将死的苏堂重新感受到呼吸的畅快。
    “二爷息怒!”见苏堂逃过一劫,洛棋如释重负,委婉提醒,“想当年,贤王府在江湖中的地位何其尊崇?可自从‘先府主’遇害,贤王府每况愈下。前两年,若非二爷呕心沥血地苦苦支撑,恐怕贤王府早已被虎视眈眈的各路豪强吞噬殆尽。我们身为贤王府的‘元老’,实在不愿看到贤王府刚出虎穴,又入狼窝。”
    “这……”
    “二爷!”
    死里逃生的苏堂不顾惊魂未定,猛然伸出双手紧紧拽住谢玄的胳膊,郑重其事地对其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我们对‘先府主’的忠心天地为证,日月可鉴。身为贤王府的白执扇和青执扇,我们追随‘先府主’与二爷风风雨雨,几经兴衰,深知一位精明强干,老成练达的‘掌门人’对一个宗派何其重要?当今少主,强干却不精明,练达却不老成。虽然他饱尝人情冷暖,看透世态炎凉,但骨子里却旧习难改,一味地讲求恩怨分明、是非对错,动辄以‘家国大义’为名与江湖大势背道而驰,不计后果地一意孤行。这样的人混迹官场尚且处处受挫,更何况行走江湖?昔日,‘先府主’在世时他已屡屡抗命不遵。如今,将贤王府的大权尽数交由他执掌,无人约束岂不是更加肆意妄为?倘若萧谷主和腾族长真的‘贼心不死’,贤王府的前程……简直不堪设想。”
    “这……”
    “恳求二爷能够以大局为重,三五年内不要将贤王府的大权交给少主。待他的心智再成熟一些、办事再稳妥一些、对贤王府的感情再深厚一些、对子承父业的雄心壮志再坚定一些……能够不受‘闲杂人’的干扰、不受其他事的影响,真真正正将自己的命运与贤王府的命运绑在一起的时候……再退位让贤也不迟。”
    “苏堂、洛棋,你们这是……逼着谢某做出不仁不义之举?”谢玄眼神复杂的望着振振有词的二人,语气不再像刚刚那般狠戾,反而变得有些苦涩,“虽然你们的担心不无道理,但寻衣毕竟是北贤王的亲骨肉,是贤王府名正言顺的继承人。谢某深受‘先府主’托孤之命,自当竭智尽忠地辅佐他,又岂敢暗藏异心?”
    “二爷此言差矣!不交权绝不是异心,恰恰是出于一颗公心。纵使没有腾族长和萧谷主这一层忧虑,我们依旧认为少主难以胜任‘一家之主’的重任。毕竟,少主年纪尚浅,资历、威望、江湖经验皆欠些火候,根本无力挽救千疮百孔的家族基业,难以应对危机四伏的江湖乱局,难以周全错综复杂的人情世故……”
    “寻衣固然年轻,但年轻不仅仅代表青涩稚嫩,处事不周。更代表意气风发,前途无限。”谢玄缓缓推开苏堂的手,回忆道,“遥想当年,谢某追随北贤王‘打天下’的时候年纪比寻衣还小,金复羽成名时的年纪和寻衣相差无多。云追月接手龙象山、萧芷柔创立绝情谷同样这般年轻。再看今朝,陆庭湘执掌江南陆府、秦苦坐拥河西秦氏也不过而立上下。无论是少年英雄还是大器晚成,皆不以资历威望论成败,只以真才实学论英雄。”
    “二爷所言甚是,但……创业与守业终究不同,让少主在一夜之间从特立独行的‘孤家寡人’摇身一变成为大权在握的‘一家之主’,无论其思想、心智、城府、见识……皆难以在短时间内做到尽善尽美,滴水不漏。”洛棋沉吟道,“如北贤王这般天纵奇才,江湖数百年难觅一位,自不必提。金复羽依仗金国皇族的庇佑加持,他能少年成名也属意料之中。萧谷主有幸拜识桃花婆婆,受当年‘江湖第一高手’叶桐前辈的倾囊相授,这种万中无一的莫大机缘实在是可遇而不可求。至于云圣主……龙象山历代圣主皆要历经‘三换’之关,承受远非常人可以忍受的摧残折磨,能活下来已是万分不易,下半生变得人不人、鬼不鬼更是必须付出的惨痛代价。以上几人能够少年得志,真才实学只占一半,另一半靠的是运气。再说陆庭湘……自幼接受陆重阳的悉心教诲,耳濡目染二十余载,可继任家主之初仍捉襟见肘,窘态毕露。相比之下,秦苦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自从他入主河西秦氏,屡次三番祸起萧墙。时至今日,秦氏家族内部依旧人心思变,各怀鬼胎……”
    “不要再说了!”心乱如麻的谢玄大手一挥,立时打断一唱一和的苏堂、洛棋,义正言辞道,“你们的心思我已洞悉,念在你们一片忠心,又为贤王府出生入死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情分上,今天的事……我可以当成没有发生。但我希望从今往后你们不要再在背后议论寻衣,更不要自以为是地干涉大局。”
    “二爷……”
    “当下的形式远比你们想象的更加复杂,由寻衣主持贤王府的大局是我们留住他的唯一办法。如若不然,莫说重振贤王府将彻底化为泡影,纵使被打回原形也只是萧谷主和腾族长一句话的事。”谢玄颇为不耐地摆摆手,“如果我们连眼下的坎儿都过不去,又谈何三年五载?谈何长治久安?因此,贤王府的大权必须……而且必须尽快交给寻衣。此事多耽搁一日便多一分变数,我的心里也就多一分忐忑。至于你们……”
    言至于此,谢玄看向苏、洛二人的眼中悄然闪过一道若有似无的思忖之意,意味深长地说道:“就事论事,在明辨是非、权衡轻重的立场和态度上,你二人比慕容白和邓泉更加……理智,只不过有时思虑不周,处事操切。因此,只要你们能够将‘心’摆正,不与世沉浮、不见风使舵、不随波逐流,迟早会有你们一展抱负的机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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