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重分裂 - 第八百一十三章：罪律令

    汤姆呆住了，他眼睁睁地看着手中那根陪伴了自己十几年的魔杖变成碎片、变成木屑、变成一堆细碎的垃圾从指缝中滑落，宛若一堆真正的垃圾般在地上堆成了一小堆，只觉得自己陷入了一场荒谬的噩梦。
    好似血肉相连般从未断开过的精神链接，断了。
    无论是那不可一世的孤高，还是那蠢蠢欲动的恶意，亦或是无时无刻不在诱导自己坠入深渊，成为一具活死人的细语，统统消失不见了。
    那根魔杖与汤姆·莱斯特兰奇之间的关系，远没有后者想象的那么简单。
    他以为它只是自己的工具，他以为它只是自己的武器，他以为它只是自己的奴仆，但当它彻底化为碎片，消失在自己颤抖的掌心时，他却感到自己的心被狠狠地扎了一下。
    汤姆一直都觉得这个世界上没有人理解自己，就算有，自己也还没有碰到，就算是他的亲生父母，都从未理解过他。
    但是，直到现在他才知道，那柄自己家族代代传下的，在遇见自己前数百年来从未被人成功使用过的魔杖‘蛇毒’，是理解自己的。
    或许它一开始也不理解，但陪在自己旁边的日子长了，也就理解了。
    它知道自己什么时候需要它，它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想要杀人，它知道什么时候该矫情，什么时候该低调，什么时候该作为一件合适的工具。
    所以汤姆一厢情愿地认为，它是理解自己的。
    从几秒钟前‘蛇毒’彻底化为一蓬残渣开始......
    直到失去了才懂得珍惜，这句话绝不是一句矫情的空话。
    回过头来想想，汤姆或许早发现了，发现自己手中的魔杖是理解自己的。
    否则，早在十二岁时便已经突破到高阶，时至今日甚至已经能摸到传说门槛的他，又何必把一个有着独立的性格，其性格还特别让自己讨厌的武器带在身边？
    或许‘蛇毒’对于寻常的史诗阶强者来说，只要能掌握其运用之法，依然是一件堪称犀利的武器，但对于汤姆·莱斯特兰奇、何塞·荆棘鸟、寂祷、沐雪剑、谷小乐、默这种生来就在战斗领域被上天眷顾的人来说，其实也就是那么回事。
    或许就连汤姆自己都不知道，只要他愿意的话，就算不借助‘蛇毒’的力量，其战斗力也绝不会降低半分，只要他愿意的话，像‘蛇毒’这种层次的武器，自己能做出更好用更听话更契合自身的无数同款。
    但他不知道，或者说，他在潜意识里拒绝将‘蛇毒’放在与自己对等的位置上。
    他只是一如既往地将其放在自己触手可及的地方，并在每一次需要动用力量的时候让它滑落到自己手中，或等待它自己出现在自己掌心，握紧它，挥洒自己的力量。
    但是现在......
    ‘蛇毒’已经成为了过去式，它的灵智、它的骄傲、它与自己的默契，都在那一阵诡异的力量下化为了碎片、渣滓、垃圾。
    一股不知何来、不明就里的情绪吞没了汤姆。
    那是愤怒，那是委屈，那是汤姆·莱斯特兰奇从未感受过的情绪。
    以至于，他陷入了短暂的失神。
    ......
    墨檀，同样也陷入了短暂的失神。
    至少看起来像是失神的模样。
    他有些好奇，自己为何对眼前发生的一切毫无波澜。
    他有些好奇，自己为何会拥有如此令人胆寒的力量。
    那个刚刚几乎杀死了依奏的男人定定地站在那里，失魂落魄。
    墨檀能感受到对方的情绪，毕竟那些汤姆未曾体会过的愤怒、委屈，‘绝对中立’人格下的他已经不知体会过多少次了，毕竟，至少有四分之一的他，只是一个各方面都足够普通的普通人，所以普通人会有的喜怒哀乐，他自然也是一应俱全。
    汤姆不懂，他懂，他也看得出来。
    但也仅仅只是懂，仅仅只是看得出来罢了。
    在他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双眼后，只有宛若深渊般的空洞与漠然。
    事情，不应该是这样的......
    墨檀很清楚，如果是平时的自己，如果是平时处于‘绝对中立’人格下的‘黑梵’，现在应该会觉得很解气、很舒服、很开心、很爽！
    因为面前这个让自己不久前几乎因为无力感失去理智的人，似乎失去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恰巧，还是自己干的。
    眼前发生的一切，非常套路、非常扮猪吃虎、非常激情热血。
    一个无力的人，突然之间在强敌的威胁下觉醒，爆发出了强大无比、君临天下的力量，弹指间将对方那看似强大的外壳轻易撕碎，而且又奇迹般地阻止了一桩悲剧，将那舍身为自己挡下致命攻击的女骑士救了下来。
    多好的一桩美事啊。
    光看看，都觉得热血沸腾有没有？
    他垂下头，看着倒在自己脚边的依奏。
    那个跟自己朝夕相处了数个月，甚至被自己定义为‘在跟语宸在一起的梦境破灭后极有可能让自己心神失守’的依奏，被自己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总计六十三处重创，外加一道几乎将她斩成两段的致命伤，在自己的力量下，尽数痊愈。
    真好......
    真好......
    他本应该做出如此感叹，并在心底感慨句没想到现在的自己也能玩上一出英雄救美了。
    但他并没有。
    他只是目光木然......甚至可以说是漠然地看着依奏，无声地叹了口气。
    心下，竟是没有半点波澜。
    为了求证自己是不是真的出了什么问题，他又抬头看向依然处于呆滞状态中的‘强敌’，想从这个被自己‘扮猪’吃掉的老虎身上找到一点喜悦。
    仍是徒劳。
    墨檀有些茫然，或者说，他觉得自己应该去茫然，茫然为何自己变成了这样，茫然这个世界为何突然变成了这样。
    变得如此难看、如此丑陋、如此疯狂。
    他开始思考这个问题，并在不知道多少分之一秒后得到了答案，他本就知道的答案。
    其实自己并没有变，世界也没有变。
    只是自己恍然间，能感受到一种无限接近于本源的存在，并借助它，看到了平时从未看到，甚至连想都想不到的事物。
    令人绝望的事物。
    那是一面镜子。
    镜中，有一个人。
    那个人，就是自己。
    【我该感到悲伤么？】
    他扯了扯嘴角，命令那本就不存在的镜子从自己眼前消散，转而去关注一些切实存在的东西。
    比如说，自己的角色面板......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黑梵还是黑梵，或者可以说是占据了墨檀整个人四分之一的‘绝对中立’那一面。
    阵营，却变成了并不存在于九大阵营中的其它什么东西。
    此世之罪？
    原来如此，原来是罪啊......
    忽略掉一些无用的信息，值得注意的还有天赋【倒影】和莫名多出的两个技能。
    技能，是罪律令，看上去似乎跟【律令·盾】、【律令·障】什么的有异曲同工之妙，但其实并不是那么回事。
    这是一个对墨檀来说值得思考的问题......
    于是他开始思考。
    然后，他得出了答案。
    【如果把这个什么‘罪’算作这个世界观下最高层级的力量，那么结合之前曙光女神、黑暗女神她们所散发出来的力量波动，再对比常规曙光神术，那些神能够驱使的力量应该属于‘罪’之下的第二层级。】
    【鉴于这个世界还好好的，可以得出世界观体系中存在与最高层级的‘罪’所对应，或者说是对立的力量，嗯，这个暂且放到一边。】
    【那么，如果神所能运用的力量在第二层级，那么神术这种普通人能够掌握的力量，多半就是通过‘神’本身这个概念而转译出来的第三层级，这样看来，在神术面前并没有明显劣势的‘魔法’多半也是第三层级，那么所谓的元素之上，应该还有与那些‘神’平等的力量。】
    【我记得，自己好像在哪里有看到过‘根源之炎’这种词汇。】
    【天柱山......有问题......】
    【参考律令神术的体悟过程，视使用者而定，其层级大概要比寻常神术要高一半，所以大概在二点五层左右，当然，层级并不代表力量，所以绝大多数情况下，虽然是转译，但完美复刻了所谓‘神言’的圣言系神术更具优势。】
    【而‘罪’这个概念，我现在却可以直接接触到，也就是说，没有类似于‘路由器’或者‘猫’这样的神在中间转译。】
    【那么，我现在使用的即是‘罪’之下的第二层级衍生力量，换而言之，罪律令的层次......与‘神’相等。】
    【大概就是这样吧。】
    墨檀结束了思考，有些怠惰地将目光投向【倒影】这个天赋，面色不易察觉地变得凝重了一些。
    他当然知道这个天赋是做什么用的。
    再联想一下现在自己的状态。
    一切都解释的通了。
    此时此刻，被自己【倒影】出的，自然不会是‘默’或者‘檀莫’，而是那个理论上早就被尘封起来的人格。
    所以说......
    【光之都的那个‘怪物’是幌子，或许某种类似于分身一样的存在。】
    【也可能是......召唤生物？始终在排行榜第一位的那个人就是召唤师吧？】
    【这样想来，第四个我，也就是被【倒影】出来后阵营为‘此世之罪’的我，现在应该就在西南大陆那个沙文帝国，真正的阵营，多半是‘混乱邪恶’吧。】
    他联想了一下，便得出了解释。
    并不是因为他变聪明了，事实上，论智力这种硬性的东西，墨檀的每个人格都一样，谁都不比谁多半分，谁都不比谁少半分，只不过是字面意义是的‘人格’有所差异罢了。
    他原来看不透的东西，现在能看透了，仅仅只是因为至少在这一时半刻，墨檀的格局比之前高了。
    提示很明显，就摆在眼前，所以自然没有看不出来的道理。
    不过就算看出来了，又能怎么样呢？
    尽管没有十成的把握，但墨檀还是觉得，当眼下这次【倒影】结束后，这段时间的记忆一定留不下来。
    毕竟之前自己亲手在火爪领边境杀死班内那件事，自己就没想起来。
    所以，自己现在要不要发个好友消息给伊冬呢......
    无需挑明，只要说到自己能理解的程度，回头再看过来的话，大概就能得出真相了。
    墨檀想到了一个办法，有很快打消了这个想法。
    这并不是什么好事......
    所以，就先这样吧。
    面前那位‘强敌’，现在应该也已经清醒过来了吧。
    ......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墨檀和汤姆一起脱离了神游状态。
    盖着墨檀那件牧师袍倒在地上的依奏，也微微动了动手指。
    汤姆发出了一声低吼，整个人化作黑雾席卷而来，数道惨绿色的闪光迸发而出，每一道都比‘蛇毒’迸裂前所激射出的杀戮魔咒更加凶厉。
    而墨檀则慢条斯理地踏前了一步，跨过依奏，抬起自己的右手：“罪律令......”
    ‘啪’的一声，打了个响指。
    “无声迸裂的回响。”
    与此同时，化作黑雾的汤姆发出了一声惨叫，重新变成人形从半空中重重地跌落下来，身上迸发出数十道血影，位置均与依奏之前被击伤的部位分毫不差。
    “罪律令......”
    啪！
    墨檀打了第二个响指，轻声道：“漫无止境的狂夜。”
    正在拼命为自己恢复着伤势的汤姆忽然若有所感地抬头望去，发现自己与面前那个牧师竟然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一片宛若火焰般熊熊燃烧的墨色天幕之下，无论是苏米尔的战士还是耳语教派的教徒，竟是统统消失不见了。
    啪！
    “罪律令......”
    墨檀打了第三次响指，也抬头望向那沸腾的天空：“倾塌溃灭的城堡。”
    汤姆提前为自己布置的大量防御手段瞬间消散，融入了那狰狞可怖的黑暗。
    啪！
    “罪律令......”
    墨檀腰间的圣典飘了起来，稳稳地停在前者身前，漆黑的书页无风自动：“拙劣复刻的奇迹——”
    下一瞬，黑暗天启，从天而降。
    第八百一十三章：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