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书 - 第六章 出身囫囵难自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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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朝书 作者:公子春秋

    第六章 出身囫囵难自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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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央一句未完,随之而来的是全身的疼痛,那样痛,痛得几乎蒙住了呼吸,仿佛刀绞一般,苦索在她的肠中抽刺。剧烈的疼痛像是有双手在肚子上正撕开一个口子,未央是再也抵受不住,放肆的张口痛呼,身体不由自主的辗转着,双腿也不禁屈起,似乎这样会让痛楚减少。

    姚增垣领着一个老嬷嬷奔了进来,嘴里开口叫道:“快,拿水来。”他用湿布盖在未央额头上,老嬷嬷在另一头掀起裙摆仔细查看,片刻后道:“还没开,还没开,娘子,你用点力。”

    未央强忍疼痛,反手抓住姚增垣的手道:“不要……不要……我不要他。”

    姚增垣明显是一怔,随后扫了一眼蝶舞,沉声道:“老臣是医者,不害人。”说着也不理她,自去准备生产的东西。

    未央闻听得他的话,祈求的看向蝶舞,蝶舞眼中一酸,一滴清泪宛然无声隐没于枕间。她靠在未央头边,痴声道:“娘子,就当奴婢求你了。”

    蝶舞自是懂得未央如何会这样绝情,她太了解未央了,未央能说出那样剖心至肺的话,分明是要和从前断绝。可孩子保住的不容易,未央更不容易,试问她又如何敢答应呢。

    忽然,老嬷嬷抽出头来,急切的道:“姚大夫,不行呀,口子再开不了会胎死腹中的!”

    胎死腹中,也就是闷死?这是未央的理解。痛苦的辗转间,脑海中却把这个念想浮现的格外清晰。她因痛苦而紧蹙着眉头,却极力的抵抗着下体呼之欲出的胀痛。

    姚增垣开始替她施针,然而几针下去,却发现未央的抵抗近乎顽固的执着。他难以理解,催生的痛苦是非常人能够忍受,更别说还想以一己之力抵御催逼。这样娇弱的女子该是抱有多大的决心才能做得到?

    “姚大夫,出血了,出血了!”老嬷嬷脸无人色的惶急叫道。

    姚增垣叹道:“娘子如此顽固,只会要了自己的命,哎,老臣也只好保住娘子了。”说罢就要手起针落。

    蝶舞一瞬的恍惚,扑上去打落姚增垣的金针,转头保住未央的脖子,哭叫道:“娘子,你不能放弃呀。你不能不要孩子呀,她是李家的孩子,她是李家的孩子!”

    未央倏地一惊。想也没想,伸手掐住蝶舞的脖子,厉声道:“你说什么?你说什么?”

    蝶舞又是惶急又是气恼,可眼下话已出口不能再咽回去,只好掰住她哭道:“未朝公主是昭信皇后所生。并非文宣帝嫡出公主!”这是她难以启齿下唯一能言的极限。

    昭信皇后李祖娥的女儿怎么可能不是文宣帝高洋的?未央又惊又怒,似乎记起什么来,胸腔一阵气血翻腾,失声叫道:“你……”她一口气涣散,四肢百骸的气力都随着这股惊怒汇聚一起,只觉得下体膨胀到无尽。有什么东西从其间被拉扯出来,紧接着一股失力之感陡然窜上脑际,整个人也在晕眩中精疲力竭。

    等到她缓缓醒转过来。仍然感到全身的酸痛难耐。蝶舞还守在她的身边,见她醒来,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未央迷糊中感到她的手还靠在她的脸颊,便贴了上去,低低呢喃:“蝶舞。我很疼。”

    蝶舞流着泪,握住她道:“娘子不疼。恭喜娘子生了一个小公主。”

    未央似乎并不在意,只道:“我的心疼,你骗得我好苦。”

    “娘子……”蝶舞拭了拭泪,端了药来道:“娘子喝药。”

    未央任由她扶她起来,任由她一口一口喂自己喝药,浑身的力气仿佛用尽了一般,耳中似乎还有蝶舞那一句“李家的孩子”在嗡嗡的响。猛地心头一震,神志清明了些许,拉住蝶舞的衣袖道:“你你,我我,我……我是谁?”

    蝶舞闻言,眼泪止不住的就流下来,哽咽道:“娘子是大周的永昌公主。”

    “不。”未央摇头,“我不是。”

    犹记得那年,她亦问过同样的问题,蝶舞仍是如此回答。

    蝶舞已知事难挽回,搁下药碗,问道:“娘子还记得奴婢给你讲的故事吗?”

    故事?未央慢慢的想起来,是了,是“玉碎花残空遗香”的故事,可贺敦皇后为高湛奸污,生有一女,扼杀于襁褓中。当年她初闻此事,只是对父皇的暴行感到痛心疾首,对可贺敦皇后的遭遇不甚唏嘘。可没想到,原来那是她的亲娘,那才是她的亲娘呀!

    难怪她总觉得母后待她疼爱有加却多少隔了亲疏之感,难怪当时蝶舞会做出那样过分哀叹的反应,难怪太后会如此对她,只因她是李祖娥的女儿,是李家的人。

    那么宇文邕呢?

    “我绝对不会让你成为第二个李妃。”

    原来竟是这个意思!

    因为李娥姿是她的姨娘,因为她的美,不止一次被人提及堪比李祖娥,因为她根本长的就像她的母亲。

    “我是不是和李妃长的很像?”

    蝶舞抿嘴不语,不必再问,未央已经知晓了答案。她颓然靠在墙壁上,哀痛交集,良久,忽然吃吃一笑,道:“我明白了,我一直想不明白为何太后一定非要我死,原来是这样。”

    “娘子。”蝶舞硬塞了枕头让她靠着,柔声道:“奴婢知道事关重大才一直瞒着娘子,奴婢不忍心看着娘子放弃,奴婢罪该万死。”

    未央摇头道:“我不怪你,是我自己傻,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却没有发现。从唐嬷嬷来昭阳殿开始,我就应该有所察觉的。若是从前,我也不知该如何去面对,如今反倒是因此救了我的命。你还知道什么?”

    蝶舞见她突然如此冷静,心里没来由的打了个寒颤,道:“落尘不是羽林率的,她是镇国公主宇文落尘,李妃没有死,是落尘救了她。送回了北齐。”接着便把来龙去脉交代的一清二楚。

    未央听罢,惨然一笑:“你们都知道,却唯独把我瞒的这么深,这么惨!你说李妃现在在北齐,那么即然活着,为何不回宫?”

    就如同当初蝶舞问落尘一样,她也没有回答,未央见此,身形微震,诧然张口。旋即平静下来道:“看来得见到她才知真相。”

    蝶舞一个恍惚,似乎察觉到什么,愕然道:“娘子要见李妃?”

    未央不置可否。一双明媚凤眼浮起了哀伤的神色,“蝶舞,以后不要再瞒我任何事了。”

    蝶舞猛地点头,道:“奴婢不会了。娘子,你要振作呀。”

    未央勉强笑道:“你放心。我不能把未朝一人丢在北齐,我要接她到我的身边。”说着,她眼中闪动着坚毅的神色。即然高湛可以为了帝位把她当做礼物送来大周,那未朝一人留在北齐,还不知会经历些什么,她已经这样的苦楚。决不能让未朝也跟她一样。

    未朝,那是她的一切呵。

    蝶舞想的却是另一件事,忙问道:“娘子要怎样做?”

    未央闭了闭双眼。四肢乏力的很,但脑子却是越发的清明。她想一想,道:“我要去见李妃,如果可以,我想见一见昭信皇后。如果。如果一切都是真的,我会把未朝接到身边。做大周的公主。”

    她想,未朝只有在她的身边,才是那个天真烂漫,于花树下翩跹起舞,爱哭爱笑的女孩子。

    蝶舞已经明白,惊呼道:“娘子要做第一件事或许可以依落尘所言出宫,然这第二件事,全天下只怕只有一个人可以帮得到娘子,且非是一朝一夕的事……”

    “是!”未央目光在瞬间凌厉如刀锋,唇齿间没有丝毫温度,似乎是痛到极致起到的麻木感,连她的心,也是没有温度的。“达真太妃说要得到一切只有先得到权力,我不仅要权力,我还要这个天下,只有这样,未朝才可以来大周。”

    蝶舞深深抽了一口凉气,浑然没有深究能否办得到,单是为了未央这样坚利的用心。

    寝殿内尚留有血腥气味,却刺激着未央对权力强烈的*。刚刚的艰难斗争和极致痛楚,仿佛是让她死而复生,进而形成一种信念,一种一定要得到想要的一切的信念。

    “孩子呢?让我瞧瞧。”未央有些排斥这个孩子,但当老嬷嬷将她抱进来,抱在怀里时,她忽然有无穷无尽的喜悦弥漫上心田,仿佛整颗心都不是自己的了,满满腾腾被为人母亲的喜悦包裹住。

    老嬷嬷道:“小公主因是不足月,身子虚弱,老奴已经把该注意的都交代好了蝶舞和婉秀,她们会替娘子照顾好小公主。只是没有奶娘,这奶……还得娘子亲自喂养。”

    未央心下一松,看着闭着双眼粉嫩嫩的孩儿,整个人都如浸润在暖洋春波中一般轻松愉悦。点头道:“多谢嬷嬷了,姚大人回去了吗?”

    老嬷嬷道:“姚大夫早回去了,呆久了怕被人怀疑。老奴也不能久待,还得回去复命。”

    未央心头打了个突兀,但知不好多问,便再次谢过。待老嬷嬷走了,才问蝶舞道:“我从前没见过她,可是静闵皇后派来的人?”

    蝶舞嘴唇微张,欲言又止。未央皱了皱眉头,沉声道:“蝶舞,若连你也不肯说实话,我还能相信谁?”

    蝶舞歉然道:“不是的,奴婢是怕娘子分神。”

    “你说?”

    蝶舞道:“是李秀芝遣来的嬷嬷。”

    未央深深看着她,片刻后扯嘴笑道:“李阀?呵呵。”她微一思付,记起一事,颇为讶然道:“我说上次姚大人为何能够进来,原来你是去找了李秀芝!”

    蝶舞点头道:“宫里能帮娘子的,只有她了。她原是不知道娘子身世的,她说若是早知道,何苦让娘子遭这样的罪。”说罢她跪倒在未央塌边,垂头道:“是奴婢擅自做主告诉她的。”

    未央伸手扶她起来,喟叹道:“若非你去找她把姚增垣请来,焉能保得住我?蝶舞,你为了我,筹谋付出这么多,可我却总是使性子,没让你有一日的好日子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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