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烈太后传 - 归政
武烈太后传 作者:燕眉
归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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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相如在逃离秦国后不久,白起就已接报说人不见了,同时别院中的所有下人和护卫全部被杀,而杀人者将所有踪迹全部掩去,显然是十分有经验的。他不知究竟有是何人有如此大胆,敢劫走武安君府上的人,但想来相如的身份似乎并不简单。他也曾派人追击过,但都无功而返,他甚至怀疑过是否是穰侯或魏澜派出的人,可试探了一番,他们似乎也并不知情。
究竟是谁?
白起怒气不减,他好不容易将她解救出来,可还没有看她完全康复,没有和她一起共叙往昔,就再次失去了她。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似乎这一次的失去,将是永远。
赵王义听说太后用烙刑去掉了额上的墨字,赶忙来探望。赵相如表情晦暗不明,赵义挥退下人,与太后相视对坐道:“母后,这是何苦。”
赵相如道:“一国太后可以面容丑陋貌似无盐,却不能有敌国刻上的‘罪’字,否则一旦带兵,如何服众,而大王和国家的颜面要如何保全?”
赵义表情冷肃,眼神却是灼热:“黥面算不得什么耻辱,寡人不在意,只是母后受苦,却总还为寡人和国家思虑良多,着实辛苦。”
赵相如不欲虚应道:“大王今日找老妇有何事?”
赵义见太后冷漠的样子,终于明白此番劫难确实让她改变良多,心中忆及她所受的苦楚,略压了压心中的不适,微笑道:“母后西狩,兵符一直在寡人处保管,今日母后回重掌国事,寡人将兵符带来,交还母后。”说罢,他从身上取出半块虎符,跪着举过头顶,奉到赵相如面前。
“西狩”是去西边打猎的意思,不过是她被秦人俘虏一个较为体面的说法。赵相如看了他一会儿,接过兵符。上面的虎身雕琢古朴,由于曾被几代赵王带在身边,因此凸出的部分已被磨得十分圆滑。她还记得第一次手握虎符时,那种大权在握的新鲜感和即将施展报复的紧张感。而今到虎符,除了一丝熟悉以外,一切仿佛是理所当然的。她似乎习惯了站在权利的顶端,习惯了所有人对她顶礼膜拜,服从于她的命令。
权利就像是一剂毒药,让她上瘾,让她沉迷而不自知。
可这权利让她得到了什么?她失去了她爱的人,她最忠诚的部下,视她为亲母的庶女。她似乎最应该恨的是魏姌,若非她,自己又怎会来到这个时空,认识原本不会认识的人。如果不认识,她不会因他们而喜悦,亦不会因他们的离去而悲伤。
如果能让她爱的人回来,纵使毁灭这天下又如何?可人死不能复生,而今这权利唯一的用处是替他们报仇。纵然身死又如何,纵然与天下作对又如何,要教那些伤害过她的人尝尝同样的入骨之痛,否则,她活着的意义也就荡然无存了。
赵相如握着兵符对赵义道:“大王今既将虎符交予老妇,便是将赵国的将来交给了老妇。老妇需要五年时间,五年内定灭秦燕,以报此仇!”
赵义赶忙道“寡人年纪尚轻,这半年来国事多有不足之处,还需母后□历练,将兵符交还母后本是应该。”
如果是过去,赵相如定会拉着赵王说一番母子情深,我的就是你的,我百年之后一切都是你的之类的话以安君心,而现在,她却点点头道:“大王,若要图谋秦燕之版图,你可有什么建议?”
她的话题转得很快,问题也有些语焉不详,不过赵王义也非常人,立刻接道:“母后是想两线作战,同时进攻秦燕?”
赵相如微微摇头,只有眼神微微泄露出她的一丝犹豫:“东西同时开战,国力决计无法支撑。不要说刚刚恢复的现在,就是十年后也未必可行。”
“可秦燕已经结盟,一旦我国攻打其中一国,另一国必然来救,腹背受敌,如此一来无异于双线开战。”赵义冷静分析,今日他只着了一件常服,看上去像个翩翩贵公子,但思考起来时,那份成熟,又与他的年龄极不相称。
赵相如的声音沉静似水,像是历尽千帆、褪去浮华,并不动听,却莫名的吸引人:“秦燕守望相助,确实是个麻烦。我国一旦轻举妄动,反而被这两国钳制住,不得动弹。”
“或者与燕国示好,先化解秦燕联盟,再攻打秦国?”
“大王难道忘了媛之事了?燕王反复无常,背信弃义,我国断无与此二国媾和之可能!”赵相如轻易的否决了赵王的提议。
赵义想了一会儿又道:“只是不知此二国有无弱点,可被我国趁虚而入。”
赵相如“恩?”了一声,一直冰冷的眼神终于带了些别的情绪看向赵义。
“母后,寡人听闻燕相公孙与燕王不睦已久,奈何公孙势力强大,乐资也一直无法动摇他的地位,若是有心人挑拨,相信不用多久,燕人必然内耗而无暇西顾。”
赵相如颔首,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表情:“确是好主意。如此一来不用费一兵一卒,燕国之患可解,而若是再挑动与燕国有隙的齐国,届时便可坐收渔利。”
赵义笑道:“母后圣明。”
赵相如没有仅止于这些算计,又道:“老妇使秦时,曾亲眼见过秦廷不睦,朝中大臣或跟随秦王或效忠秦太后,双方不容水火,近些年更有欲演越烈之势。而今之计,先搅乱了秦国这潭浑水,让他们也相互倾轧,岂不妙哉。”
赵义点头:“只是此事还需做得隐蔽,只可推波,不能卷入,否则稍有不慎,教两国发现,便会使得其反。”
“确实。此事不仅需办得好,还需办得不露痕迹。待老妇好好想想。”赵相如手肘撑在案上,闭目思索。
赵王起身移步到她身边坐下,赵相如听见声音睁眼欲问,赵义赶忙道:“母后不在的日子,寡人甚是思念,总想着过去为母后所做甚少。还请母后让寡人尽些为人子的孝道,也算全了寡人的心意。”
赵相如冰冷的眼神慢慢有了一丝温度,过了一会儿才重新阖目开始思考。而赵义则轻轻地伸出手,抚上她的面颊,为她揉着太阳,一如过往。
大殿里沉默了一会儿,赵相如又问了些最近朝政上的事,赵义都一一答过。
最后问到后,赵义突然就不说话了。赵相如没有像以往一般劝导他,而是直接点出道:“王后即将及笄,再不行房,恐魏王、王后多有不满,这个大王自己拿捏清楚,何况嫡长子事关宗庙社稷和国祚,大王不可掉以轻心。”
赵义只得低头称然。
“去唤王阿龙。”赵义一走,赵相如就对小蛮吩咐道。
“诺。”
王阿龙现在只是狼军的营长,失去都尉的身份他并不在意,毕竟庞澈的离去他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同为袍泽,更是他在军营曾经的将军,对他只有敬畏,此番降职多少让他愧疚的心稍稍好受些。人总是这样,在觉得愧悔时唯有让自己损失些什么,才能心上好过些。
“秦国的情报负责人可有更换?”
“罗布已经上任。”王阿龙答得沉稳,这次的事情对他是个教训,也使他更加谨慎和谦虚地对待现在的任务。
罗布曾是燕国的情报机构负责人,在邯郸之战前搜集了大量情报,虽然没能救出燕后,但带来了详细的军情和燕后的手书,颇得太后信任。这次秦国之事,太后将他调往秦国,也算是临危受命了。
“燕国那里可有安排合适的人选接替?”
“罗布推荐了他的副手姜元。属下也考察过,此人心思细密,对燕国情况也十分了解,堪当重用。”
“信得过吗?”
“是狼军最早一批的士卒,绝对可靠。”不是王阿龙盲目自信,狼军的成员都是久经考验,何况是第一批的元老级人物。
赵相如正襟危坐:“既如此,那便是他了。”
“诺。”
“这一两年我国需要休养生息,但是没有战事绝不意味着狼军就要停下脚步。尤其是特务营,当前的要务是离间秦太后芈氏和秦王,燕王与燕相公孙,秦燕一乱,我国便有可趁之机。”
“诺。”
赵相如突然想起她被俘之前曾提到的在邯郸的秦国细作,转而问道:“缪贤府上的细作怎么说的?”
王阿龙一愣,随即道:“一直在严密跟踪,缪贤并不清楚他的身份,只当是个有才能的门客,很是信任。”
赵相如冷声道:“识人不清,也就只能如此罢了。”
王阿龙见突然提起此人,便问道:“太后可要处置?”毕竟太后被俘直接源于此人的出卖,而且还要牵扯上之前利用郭开诽谤廉颇之罪……
“处置,怎么不处置?”赵相如突然笑开,这是她归赵后第一次大笑,却是十分瘆人。“之前几次三番都让他躲过一劫,只是他能逃得了一死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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