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年少 - 第二十一章 夜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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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爷年少 作者:布衣祺

    第二十一章 夜饮

    齐恒惊道,“出什么事了!”

    “一群士族子,结伴闯进府里非要见陆姑娘,护卫们拦不住,还挨了打!陆姑娘那子,您再不回去,非闹出人命不可!”

    齐恒猛地站起来,膝盖的刺痛让他打了一个趔趄,永哥儿忙地上前去扶,可是脚底下是光滑的鹅卵石,又覆了雪,主仆二人竟是一起跌在地上。

    临安王长身立在房门口,冷眼看着,说道,“你们平原王府的下人,便是这般咋咋呼呼挑唆主子!”

    这话极重,永哥儿刚从地上爬起来,听此话忙一头跪在地上,对临安王惶恐道,“王爷,奴……”

    临安王没理他,只对齐恒道,“进来!”

    齐恒进了屋,只临安王一个眼神,便又跪下了,语声悲切地道,“三哥,快让我去救雪奴儿吧!”

    临安王坐在椅上,看了眼齐恒,缓声道,“你便是想慌慌张张出去,和人打架吗?”

    齐恒膝行几步到他的面前,牵着临安王的衣襟,言语极是哀求忧切,“三哥你不知道,雪奴儿身手极是了得,子又烈,那群士族子闯进去,肆意轻薄,我虽再三嘱咐她不准动武,她也非得杀人不可!三哥!求求你,雪奴儿杀了士族子,便谁也保不住她了,三哥!”

    临安王拿过手边的茶轻饮了一口,对齐恒道,“什么事都像你一样,事出了才着急,便是如今你快马回去,她若杀人,也早已经杀了。”

    齐恒一愣,听三哥这意思,他安排好了?

    临安王见齐恒眼中瞬息点亮的光彩,不由浅笑道,“什么事等着你去救,便也什么都晚了。”

    齐恒顿时松了口气,拉着临安王的衣摆笑着讨好道,“我便知道三哥最好,不会不管我!”

    临安王唇角的笑意渐浅渐冷下来,“阿恒跪了大半个时辰,想通了没有?”

    齐恒垂下手,肃然跪直身体,低头道,“三哥,我爱慕雪奴儿,求三哥成全!”

    临安王将手里的杯子放在桌上,顺手打开本,头也不抬对齐恒道,“出去,继续跪着!”

    齐恒迟疑了一下,哀声唤,“三哥!”

    临安王没理他。

    齐恒不甘心,却也无奈何,只得低着头站起来,揉了揉膝盖,一瘸一拐,一步三回头地往外走。至房门口,齐恒抱着最后的希望朝临安王望,临安王正翻了一页,旁若无人。

    齐恒耷拉着脑袋,灰心丧气地跪在了永哥儿旁边,永哥儿凑过身悄声道,“王爷,临安王爷怎么说?”

    齐恒道,“三哥做好了准备。”

    永哥儿“哦”了一声,望了房一眼,揉着膝盖,将身上的衣服裹了裹,小心地对齐恒道,“临安王爷说没说,要罚到什么时候啊?”

    齐恒瞟了他一眼,“我怎么知道!”

    话刚说完,齐恒猛地想起了什么,一下子起身,跌跌撞撞地闯进房,大声道,“三哥,我得马上回去,别雪奴儿不知就里,伤了您的人就麻烦了!”

    临安王道,“你说什么?”

    齐恒道,“雪奴儿不知敌友,您的人出手阻止,定是打不过她的!”

    话音落,一个黑衣人落在庭中。齐恒猛地回转身,心突然怦怦直跳,三哥的人来回话,定是雪奴儿有消息了,她闯祸了没有,受伤了没有?

    临安王走至庭间,黑衣人向他耳语了几句,便行礼告辞了。临安王微蹙着眉,在漫天飞雪里低头沉吟,半晌没说话。

    庾显率着众士族子,闯过门禁,浩浩荡荡长驱直入,王府的护卫们不敢来硬的,只谨防万一在后面跟着。

    大厅里迎出来的是刘管家,吩咐人上茶。庾显却是淡淡地一挥手,“刘管家不用气,唤那位王爷新纳的美人出来上茶便是。”

    刘管家躬着身,谦恭地道,“庾三郎君明鉴,陆姑娘一路风尘,身体不适休息了,王爷吩咐不准打扰。”

    庾显冷笑一声,“饮酒图一醉,美人共赏析,你家王爷便是怎么也不入道,得了美人自己藏起来,忒也小家子气!”

    刘管家道,“陆姑娘随王爷千里跋涉而来,王爷有心怜惜也是有的。庾三郎君风流俊赏,不也是出了名的怜香惜玉?”

    庾显一笑,旁边的颜子贤道,“你家王爷不在,总不能让我等干坐苦等,令那美人出来奉茶弹奏,方不失了待之道。”

    刘管家道,“老奴糊涂,各位郎君稍坐,老奴这就安排人手奉茶伎乐。”

    谢星河道,“旁人倒也罢了,我们谁家府上也不缺那些奉茶伎乐的,就是今日于郊外,异域美人惊鸿一瞥,令我等心仪仰慕,定当一睹芳泽!”

    刘管家道,“王爷严令,老奴不敢不从,今日夜深,王爷未归,诸位郎君若有雅兴,何不择日再来?”

    庾显道,“你这等人知道什么,美人在即,令人心醉神驰,如饥似渴,有人横加阻拦拖延,岂能让人消宁!”

    刘管家躬身一礼,“还请诸位郎君体谅!”

    谢星河将刘管家往旁边一挥,厉声道,“你这老儿休得啰嗦,引了美人出来是真,谁与你多费口舌!”

    大周名士纵情放诞,青天白日闯入内宅,看中美婢当面索要者有之,拉入身下宽衣解带者有之,婢仆便与主人的牛羊犬马古玩器具一样,是私有财务,纵是再珍爱,人偶有亵玩毁坏,主人淡淡地付之一笑,才是标榜的名士风流。

    名动天下传扬一时的杏林裸女泉溪盛宴,便是众多士族子弟,于暮春杏林月夜,清溪水旁,每家献出千挑万选调|教好的妙龄女子,□身体,轻纱束发,或歌或舞,或以人体为器,所有饮食鲜花皆盛放在曼妙起伏的少女身体上,而那些士族子流连徜徉其中,各取所需,通宵达旦恣意狂欢,且有专人记录,以谁家婢女被临幸的次数多寡定输赢。

    如此放荡。有两名士族子因服用□过量猝死在美人身上,反被誉为不羁洒脱,生当尽兴,死当欢爱,人生苦短,只争朝夕。当然各个士族也不乏有识之士,品调卓然,家国天下,于声色犬马甚少沾惹,被称为清流,便是以临安王为首的大周中流砥柱。

    清浊之间,原本只是生活态度品格的不同选择,近几十年,则渐行渐远,彼此心存不屑,而成彼此对立的政治纷争。

    这么一群人闯进去,是人都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刘管家躬身保持着行礼的姿态,望着那群人一涌而入,动也不动,面色无波。

    他们闯到梅园寻到陆雪弃的时候,陆雪弃正披着件雪白的绣花斗篷,对花赏雪。

    细细的雪,密密从高空斜织而下,苍远复又缭乱。那群士族子闯进来,瞧见陆雪弃的背影,却陡然不约而同怔住了。

    她的一头长发直铺下来,身形颀长,站在密雪中,无端有种青松翠竹般的俊秀挺拔。

    那是种很难言的感觉。她静静地背立雪里,没有说话,却只觉得天地万物间都充满流荡了属于她的某种东西,无可触,却要仰其鼻息。

    众人顿住脚,面面相觑。

    为了观美人,士族子令人点起了很明亮的灯。所以梅园里光影绰绰,却极是寂静。

    陆雪弃回头。

    迎着光,她的姿态在细雪中,优雅,淡然而随意。

    她的脸白皙无暇,一双眸子乌黑清亮,目光却如寒泉古井一般,打入晃动的光影,却不曾惹起半点涟漪。

    她未曾笑,但却并不冷。

    清而艳,甘冽雅洁。

    她纤纤素手,嫩葱般的十指捧着个小手炉。她的头发没有梳,松松垮垮了朵白梅,却让人觉得冰清玉洁,闲散疏朗。

    她静静地看着面前人。静静看着。

    闯进来的所有人,不知何故,皆做不出轻浮放纵猥亵把玩的态度。虽然他们抱定了的心思,比猥亵把玩还要恶毒十倍。

    他们有一个恶俗,便是同享。如发现了好东西,好饮食,呼朋引伴,一同聚乐。

    可他们真的面临陆雪弃,只被她于细雪中回头那么静静地看了一眼,却没有了同享聚的邪艳心思。

    “王爷和我说,”陆雪弃浅浅一笑,“这园子里的梅花是临安王爷亲自挑的,品种稀有名贵,敢情各位公子家里的梅园不及这里,贪恋今夜飞雪意趣,一同来相约赏梅么?”

    她这般说着,向前走了几步,一段梅枝牵绊襟袖,陆雪弃随手拈起,放于鼻端轻嗅。

    梅香沁人,她于墨发铺染间轻轻抬首,顾盼左右,轻声道,“王爷不在,王府的人竟是无人待么?”

    忠心的护卫还是在的,护卫长上前,躬身道,“姑娘有何吩咐。”

    声音虽是极平静,但自有一股热诚。今夜齐恒不在,众人闯入,他们敢跟随进来,便是做好那些人若行兽行,他们便上前拼命的。

    陆雪弃道,“雪冷天寒,我为众公子煮壶酒吧。烦劳将军大人为我准备。”

    护卫长给了手下一个眼神,有人抽身而去。

    陆雪弃紧了紧袍子,捧了手炉嫣然一笑,对众人道,“久闻士族公子诗酒风流,奴婢心仪仰慕已久,今逢诸位联袂而来,对雪赏梅,如此盛事,奴婢耳闻得见,实乃幸甚,略呈薄技,心中惶恐,还望诸位莫弃。”

    陆雪弃那一笑,容光愈盛,庾显看的有点失神,半晌才笑语道,“美人多礼了。”

    护卫们抬来了泥炉,木炭,方桌,和煮酒的各种用具和材料。陆雪弃也不择地,只随意往雪地上一坐,放了手炉,点起炭火,燃起了袅袅的青烟。

    她在青烟中低头垂眸,皓腕如霜雪,十指纤纤,用银箸将各种材料放入酒中,置于火上,用一把鹅羽小扇轻轻地将炭火烧旺。

    如此率洒脱,席雪而坐,做事一心专注,旁若无人。众士族子不由又面面相觑,怎么这女人倒真有几分名士风度?

    总不能掉了架子,于是庾显和谢星河带头,围桌席雪而坐。

    不多时,酒声微响,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清冽而浓醇的酒香,众士族子第三次面面相觑,这煮的是何佳酿,他们醉生梦死,未曾闻过如此醇香。

    但又一想,齐恒府上能有何佳酿,酒抬来的时候他们还很熟悉,不过河西杏花香,如此而已。

    那这般异香,便是配料搭配生发所致,他们不由齐齐盯向配料盘,也不过是他们熟悉的几样,无甚新奇啊!

    于是狐疑,颜子贤忍不住赞叹,询问道,“美人用何技艺,煮酒如此醇香?”

    陆雪弃头也没抬,只轻声道,“公子尚未品鉴,不宜早下决断。酒气虽香,味未必佳。”

    她从火上拿下壶,低头斟在杯中,呈于桌上,致礼道,“请。”

    杯中酒热气氤氲,借着灯光可见杯盏之中酒浆浅碧,其色如玉。

    众人微呷了一口,一种清爽熨烫之气,从喉间滑下,又丝丝点点地漫散上来,浸泽唇齿,满口余香。

    极清澈但又极浓烈。陆雪弃笑道,“如何?”

    “好酒!”众人异口同声,一饮而尽,伸杯再要。

    陆雪弃垂首斟酒,一杯复一杯。第四杯的时候,有人“咕咚”一声倒下了,旁边人笑道,“孟文兄如此量浅,竟是醉了!”

    那人说话时,舌头已大,吐字不清,说完也伏倒在地。庾显也觉得脑中一阵晕眩袭来,惊悚道,“你在酒中下了毒!”

    陆雪弃语声狐疑道,“怎么这般量浅,鲸吞海饮,徒有虚名?”

    庾显是最后一个倒下的,只见陆雪弃促狭而笑,眼睛弯如月牙,蕴着光,盈盈闪亮,漆黑如墨深如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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