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地狱进发 - 313 觉醒

    21：12：37。
    《尖兵》主舞台，本来人们还在因产卵与爆杀的场面而感到不适，但随着跺脚与谩骂的出现，愤怒很快覆盖了一切。
    “都是傻子么！！”
    “躲在屋子里就好了啊！！”
    “一船蠢货？？？”
    “妈的，x已经在呕心沥血了好吧！！”
    “开始讨厌蒋老师了……”
    “蒋卫疆还好吧，总要有个人平息愤怒给台阶下。”
    要说这里的骂声还算轻的，真正的地狱还得是网上。
    “建议把舱门封了，让他们在里面慢慢孵，眼不见为净。”
    “哎，眼镜男和熊孩子死没啊？能不能来个x爆杀视角舒服一下！”
    “r.i.p。”
    “这不死个几百人很难收场了。”
    “卧槽，竟然还没被禁播……节目组背后是谁啊？路子是不是有点野？”
    另一边，尖峰食堂的职业尖兵们则很好地控制了情绪，更多的是从理智策略的角度展开讨论。
    “从咱们的视角看，那些跺脚的乘客蠢过头了，但如果是普通人身在其间……倒也可以理解。”
    “这不重要，我认为x不该让那個男人把话说完，应该直接威慑击杀。”
    “一言不合就杀人，这样会引起人群的恐惧吧？”
    “就是要让人群恐惧，不然很难收场。”
    “你说的轻巧，真到这时候你下得了手？”
    “哎，这不聊呢么……”
    “我倒觉得x太强调统治力了，仔细想想，调转船头也没什么吧？同意就是了，没必要在这种不重要的事上对着干。”
    “林焕不是说得很清楚了，盲目移动才更危险。”
    “相比于人群暴动，这可以接受。”
    “可这也会让x失去威信与绝对的统治力，一旦同意随便某个人的谈判，后面就会有更多的幺蛾子跳出来。”
    “至少比现在好，不是么？”
    “……”
    激烈的讨论中，只有中央桌前的几人在发呆。
    手软了。
    他们知道，李清明这次手软了。
    面对绿色新生的时候，他可是一句话都懒得多说，先爆三个头再谈的。
    高效环保地物理消灭，这才是李清明的冲突解决方案，既能让引发矛盾的目标闭嘴，又能产生威慑让潜在矛盾对象也都老实。
    但这次，李清明手软了。
    或许是考虑到了很多人在看？
    或许是旅客太多了，他砍不过来？
    或许怕引发连锁恐惧不好处理？
    又或许是不想给蒋卫疆一个搞事的由头？
    无论如何，他的确是手软了。
    一片沉默间，k挠了挠头道：“也……挺好吧……人总是会成长的……逐渐成为了……稳重的男人？”
    “稳重个屁，只是来得太突然，没做好准备罢了。”殷璃摇头叹道：
    “和遇到绿色新生的环境不同，在森林秘境的那个洞穴里，我们尖兵群体是绝对团结的，每个绿色新生成员都相信，只要李清明一声令下，可以在半分钟内杀死他们所有人，那是迫在眉睫的死亡威胁，相当于被人用枪指着。
    “但这艘游轮已经是个大社会了，远超尖兵数量的旅客们只是在安全地，遥远地看着审视着尖兵们的所作所为，就像是……在看政治家行动。
    “现在的感觉大约就是，城市遭遇了灾难，很多市民想要逃亡，但市长下令让每个人躲在家里，并且毫不掩饰自己残暴的一面，希望能镇压企图逃跑的人，自然会有不少人喜欢这样的市长，但更多的已经被彻底吓怕的市民，他们现在只想逃跑，这位暴力市长也就成为了最大的反派。
    “这种时候，李清明如果要坚持他的方案，就只能采取更大规模的镇压，甚至出动他的部队。
    “就算是他，也还没做好这种程度的心理准备吧。”
    “我在就好了。”渡边惠咬着嘴唇焦急道，“无论是那个男人还是冒头的小男孩，我都不会让他们说出第二个字。”
    “惠，你那是纯虐杀……”渡边遥擦了把汗道，“好歹听完了再出手才有法理基础啊，不然哥哥我在尖兵法庭都不好帮你辩护……”
    “有问题……”一直紧张到甚至没有吃东西的吉小祥突然开了口，“那个男人有问题。”
    “嗯？”
    几人齐齐望了过去，静听凤雏高见。
    “代入那个男人视角的话，根本无法理解他的言行。”吉小祥微微摇着头道：
    “他自称是高材生，又想到了一直没开船的事，这证明他是有判断力和理智的。可他明明看到李清明出手有多残忍了，事实上也是李清明救了他儿子的命，外加过道内的卵根本还没清除干净，他就这么开门争辩？
    “后面也是，他一会儿吓得抱头趴地，一会儿又大喊大叫一副要献身死谏的样子，反复无常，完全分不清是在害怕还是愤怒，这两种情绪很难共存的，更不可能这么快的来回转换。
    “总之他可以很莽，也可以很怂，但不能又莽又怂，前一秒莽后一秒怂。
    “那感觉就像是……在故意试探李清明的忍耐极限……”
    几人闻言也都回忆起了男人的言行，确实有点怪……尤其分不清他到底是怕死还是不怕死。
    旁边的叶浅也干脆拿出了手机：“把这个点反应上去吧，感觉会有用……上次浔龙境后周城加了我的私信，我找找……”
    “那我发给李妈妈。”吉小祥也赶紧掏出手机。
    “啊？？”几人同时惊愕扭头，“他能有妈妈？？？”
    “呃……”吉小祥尴尬挠头道，“你们几个……有点了过分了吧……”
    “关键发给人家妈妈有什么用啊？”渡边遥问道。
    “是制作人啊。”吉小祥指着电视屏道，“杨姿。”
    “………………”几人再次哑口。
    原来如此。
    这下串上了。
    卖儿子是吧。
    ……
    导播间内，工作人员们被没收的手机堆在一起，其实早就不止一次响起，滴滴答答的根本没人去管。
    但其实他们收到的信息全部都在监控之中，对安东而言，很难不怀疑节目组内存有笑匠的同党。
    只是一直以来都没发现什么迹象，直到几秒钟前，杨姿收到的一条私信被筛选出来，呈到了安东面前。
    【吉小祥：煽动开船的男人有问题，查一下。】
    看到这个，安东也难免眉色一展。
    不愧是被笑匠选中的向导，早就看透这场扮演了，对吧。
    感谢你的提议，不过我们早就在查了。
    也就在这微微舒神间，情报员已展开报告。
    “资料显示，这个男人在船上的身份不是旅客，是维修工。
    “对，他正是在此前的dna比对中，锁定的那4个可疑人物之一。
    “现在看来这个身份也只是伪装，他实际正在扮演游客。
    “我们同时也在分析画面中的每个人脸数据，发现可疑人物会立刻汇报。”
    听到这份报告，安东与白昼远远一个隔屏对视，表情都不怎么好。
    最危险的情况出现了。
    是的，这毫无疑问是一个潜伏的笑匠同党，这样的人才是最危险的，远比虫群甚至主宰都要危险，那些怪物至少是确定的危机，但却没人知道这群笑匠要将航路引向何方……
    麻烦的是，沉浸在扮演中的李清明不可能意识到这样一批人的存在，更不可能去防范，对他而言眼前这一切都是人群的真实反映。
    至于笑匠同党为什么在此出手，理由太多了。
    或许是看不下团结一致的主旋律，一定要来点矛盾纷争的乐子。
    又或许是努力拉偏扮演的故事线，来点出其不意的反转。
    再或是渴望血流成河，尖兵对杀，群体崩溃。
    每个理由都说得过去。
    但在这里，安东和白昼的对视间，他们却都读到了彼此眼中唯一的理由——
    李清明。
    这次的扮演只有一个主角，所有舞台都为一个人搭建。
    而笑匠渴望的主题只有一个——
    一个英雄的黑化。
    虽然不得不承认，李清明的黑化空间很有限。
    但对人群彻底失望，投入笑匠的世界，也正好就是这最后一点点空间了。
    “再一次地……停止直播！”白昼沉着脸道，“船上的事还不够明显么？被煽动的人群远比秘境本身要可怕。”
    一段小小的等待后，安东再次送上了他的回答。
    “继续。”
    ……
    《尖兵》主舞台，听着全场的谩骂与争论，便是嘉宾席上的三位也有些局促。
    如果说船上那些跺脚的人走向了一个盲目的极端，那狂喷的观众则是另一个极端，两边其实都已经没那么理智了，真正的情况远比他们任何一方的设想都要复杂得多。
    沈剑自然可以呼吁理智，用一套稳固的逻辑来解释现在的情况，但他也是这个年龄的人了，亲身经历了整个互联网建设从无到有，又从有到无，他深知在立场和情绪面前，一些阐述性的旁观视角是如何的苍白无力，即便他硬说，几个字后所有人也就都走神了，没人会在乎。
    倒是简飞长长叹了口气，脸上逐渐荡出了“就由我来承受一切”的决然。
    “没必要诸位，是npc。”他猛一抬手道，“这些都是我安排的，为了加剧剧情矛盾的npc，很容易就被煽动，完全不是咱们睿智且充满大局观的东洲居民，所以大家觉得这段又烂又失真也是正常的，要喷就喷我吧，以后保证不这么安排了。”
    听到简飞如此表态，人们也才一个恍然短暂地出了戏。
    是啊，npc啊。
    咱跟这儿急什么呢。
    不过又是一场简飞的恶趣味罢了。
    呵，这种精英眼里的民众大概就是这幅蠢样吧。
    眼见观众们的情绪逐渐平稳，沈剑和喻望君也满是敬佩地朝简飞点了点头。
    想不到，乱局之中，扛下一切的永远都是他。
    而现在的简飞，看着大屏，有点想哭的眼里只剩下了最后一个问题。
    哥，咱这秘境几点完啊……
    伱活太狠了，弟弟快扛不住了啊。
    ……
    秘境内，林焕的主角时间依然在继续，她也依然在苦口婆心地劝抚旅客，详细解释x的每个决策，甚至把沈剑懒得说的话都说了一遍，只是不知道有多少人真的在听。
    另一边，唐檎也终于与一个穿着防护服，背着消毒桶的“大白”一同踏进了产卵的过道。
    她远远看到守在3022房门前的李清明便是一叹。
    “那个女人可以杀，但没必要这么狠，人群都被你吓出应激反应了……”
    “别这么多废话，抓紧时间。”李清明道。
    唐檎这便和大白一道向前走去，但还是忍不住像个老妈妈一样唠叨道：“那个熊孩子也是，踹一脚得了，没必要发出死亡威胁，这对你的人气伤害太大了。”
    “熊孩子不是人人得而诛之？”李清明眯眼道。
    “如果观众都是单身人士的话，是这样的。”唐檎指着四周道，“但来乘坐游轮的，大多都是阖家欢，不是人手一个熊孩子？”
    “无所谓了。”李清明点了点胸口道，“刚刚我身上并没有人气数字，看来上一轮的冠军已自动退出后面的竞争，我自由了。”
    “可我还没有。”唐檎走至房门前道，“后面我可能会稍微与你保持距离，观察民心走向再做决策。”
    “随你。”李清明则已望向了旁边的大白，上下打量着问道，“卡卡？”
    “正是。”卡卡举起喷头，拍了拍身后的大桶道，“这里面已经灌满了海水，现在喷谁谁变橙汁！”
    “别乱指人。”李清明忙避开喷头指向了房间内还在蠕动的女人，“开始试验。”
    卡卡这便一应，独自走进房间，其余人，连同黄亦涵和李清明的部队都挤在门口远远观望。
    不得不说，黄亦涵还站在这里，难免有些突兀了。
    李清明也顺势摸出了怀表，看过一眼后，突然一个抬手将黄亦涵推远。
    黄亦涵一个踉跄懵逼之间，大灯光束已经照到了他的身上，他的主角时间来临。
    黄亦涵此时也才意识到，原来x并不想让太多人看到这场试验。
    现在船上的民意已经开始分裂了，一切已如履薄冰，如果这种时候，更多人想到可以直接用海水制造杀伤性武器，也就相当于公布了每个人都有机会制备的核弹配方……
    不难想象，届时尖兵的威慑力将被进一步削弱，随便一个拿着水枪的熊孩子都有可能将尖兵一击毙命……
    该死的海水，已凌驾于强度智商之上，这就是规则的力量。
    也就在黄亦涵发呆的时候，李清明已拦在他的面前，指向过道出口。
    “回去找蒋卫疆。”李清明漠然道，“这里完事后，我会将关键舱室外的游轮管理权全部还给他，从此我只负责战斗，别的没兴趣管了。炸团，变虫子窝，跳海，随你们便。”
    “……”黄亦涵短短一滞后，却突然一步踏上，“我不去找蒋卫疆，就跟着你，你是本次秘境的总指挥，身为尖兵我将无条件服从！”
    “？”李清明一脸的不可思议。
    “别放弃。x……我虽然能力有限，但足够看清局势了……”黄亦涵红着眼睛重重点头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心思，包括我也是，只有你的目标永远是秘境！别放弃我……也别放弃那些旅客……大多数人都是好人，他们只是没有渠道发声，没办法表态罢了，不要被少数人蒙蔽双眼！！”
    李清明微微一顿，回头按住他的肩膀道：“你不会以为红着眼睛说几句屁话我就要被说动吧？”
    “那……”黄亦涵说着突然想起了什么，冲着眼前的虚空镜头吼道，“和我一样，支持x的人！！让他听到！！”
    咚！！！
    咚咚咚咚！！！
    咚咚咚咚咚！！！
    霎时间，比先前洪亮得多的跺脚声层叠传来。
    整个过道也响起了更加洪烈的呼喊。
    “别走，x！！！”
    “别理他们！！！”
    “有的是人和你站在一起！！！”
    “我要报名加入部队！！！”
    与此同时，李清明腰间的对讲机中响起了船长麦涛的声音。
    “x，有一些情况我认为有必要向你汇报。”
    “说。”李清明就此拿起对讲机，同时示意唐檎试验继续，不要管他这边。
    麦涛就此快速说道：
    “如你所见，支持你的人远比反对你的人要多。
    “请不要因少部分音量较大的人以偏概全，大多数永远是沉默的。
    “就在刚刚短暂的骚动后，已有287位旅客用室内电话呼叫服务台，表示对你的绝对支持，我挑几条重要的留言给你。
    “【那个人只呼吁反对x的人跺脚，我们根本没机会表达。】
    “【真正理智的人深知争论是最无用的内耗，所以我们选择呼叫服务台。】
    “【请求来甲板参战，哪怕做后勤也可以。】
    “【如果x宣布放弃船舱管理，那我认为未来的甲板会比船舱安全，请求入驻甲板。】
    “这些就是旅客们想要表达的。
    “此外，我的船员也送上了类似的意见，这也代表了我的意见。
    “最后，现在共计有96位旅客和42名船员请愿加入你的部队。
    “若非我有要负责的工作，我也肯定报名参与。
    “请别小看人群，x。
    “你有的是人手。”
    船长话音落下的同时，唐檎也远远送竖起大拇指，眯着眼透过指尖看向李清明，活像个《辐射》游戏中的小人儿。
    这可不是真棒的意思。
    是在测量核弹蘑菇云的距离。
    远远朝着蘑菇云亮出拇指，如果拇指可以挡住蘑菇云，那说明你与核爆中心的距离足够远，拼命逃跑寻找掩体还来得及。
    如果拇指盖不住蘑菇云，那就省事儿了，保持微笑叉腰，留下一个帅气的影子就是了。
    而既然奥本海默做出了这个手势。
    就说明蘑菇云已经出现了。
    实验大成功。
    或许是唐檎的手势太专业，此时的李清明竟真的像是看到了蘑菇云缓缓升起一般，露出了释然的笑颜。
    他也就此握起了对讲机：
    “让他们来甲板集合，准备好你该准备的东西，船长！”
    “保证在10分钟内完成！”麦涛紧跟着问道，“指挥权的事……”
    “等等……”李清明突然按住了额头，“我想到了另一件事……我说我只恨下手太轻没杀了那个孩子对么……接着是那个男人煽动情绪……这台词，这情节和冤屈感……外加一群蠢到爆的观众……这一切就像是……”
    “三打……白骨精？”麦涛呆呆道。
    “对的，对的，三打白骨精，不管孙悟空打还是不打，唐僧这个蠢货都有话说，我恨极了这一段，恨到连《西游记》都没读完。”李清明瞪目点头道，“再看他们，大人明明好好的在室内，却放任孩子突然开门，他们完全不怕过道的幼虫和卵，还有多变到不合理的情绪，我早该想到的，是妖怪，那里有妖怪！”
    他说话的同时，已拉着光照中的黄亦涵一同走到熊孩子的门前，一脚将大门踹开，挥起了球棍，当真如孙行者一般亢奋地耍棍入场，说什么也要看看那里面是脑浆还是能量！”
    可他却愣住了，全场观众也随之窒息。
    屋子里，哪还有什么人？
    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全新的拖鞋摆在面前，连被子都没被掀开过。
    “跑了么？”李清明接着一脚踹开了厕所门，同样空无一人。
    他又打开阳台门冲向室外，依旧没有人影。
    船长的声音也从对讲机中传来。
    “查过登记册了……那个房间是空房……没有旅客……”
    全场彻底窒息。
    黄亦涵更是大惊喊道：
    “这下明白了吧！！那一家人根本就是秘境生物！！！
    “这一切都是为了让你们对x失去信任！！
    “真就是三打白骨精啊！！！
    “x真的下脚轻了！直接踹死那个熊孩子就没这么多废话了！
    “我甚至怀疑，那些跺脚的声音也是虚假的！
    “团结，求求大家了，团结吧！不要再被挑唆了！”
    麦涛的宣誓声同时传来。
    “我代表全船船员宣誓，只接受x指挥。
    “团结是我们最坚实的武器。
    “任何违背命令，挑拨对立的个体，无需x出手，我和我的团队会代为处置！”
    这些郑重的宣誓，李清明却根本没有听到。
    他只是一脸笑意地站在阳台前，看着无尽的大海。
    通常过了这么久，已经足够他猜出一些主宰的渴望了。
    但这个秘境却越来越乱，越陷越深，乱得令他发麻，深得让他兴奋。
    最初以为是人气比拼。
    但并没那么简单。
    之后是抵抗虫群。
    却又没这么单纯。
    你到底还藏了多少东西？
    你到底在渴望什么？
    我的主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