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的那边,是海 - 2.52:多事之春·莽撞着
林辉是游鸿钰小学转学前的同学,早在三年前,就离开油车维修厂,前两年一直在做小城市二手车销售和直播。新能源汽车检测维修证的考试,其实去年秋季就过关了。游鸿钰看到发来的证书,回复道:这是好事,请我吃饭吧!
林辉春节回来,请吃饭,原因也只会是这个。
林辉又说,现在入职了省会一家公司,听说老板很喜欢他,她看了眼公司工商信息、经营状况,为他祝贺。
林辉的奶奶,在他童年时期养殖土鸡,接近球一般大的毛绒绒。自养自吃,家院清扫始终干净,城市管理咨询奶奶卫生细节,基层自治较为像人的一幕。
游鸿钰这些年总不断大睁双目向别人念叨:“我被那些开公司的亲戚带去农家乐。天呐呢,农家乐?栗发财,你去过那种地方吗,大资产阶级建设游戏。萤火虫栈道,泡泡球透明露天帐篷,美术馆是挖空地下一层做高的,空荡荡……我陪她进去,逛了一下。她说负责人不在。我想我不属于那里。但是看了那么多养殖场,林辉奶奶养的鸡,还是我见过最肥的。”
栗思齐旋开酒瓶,为大家斟酒,问了一点细节,游鸿钰讲完就甩空筷左右摆,抿住嘴唇,咀嚼二场前的瓜果。继续恢复到:吃饭就是吃饭。
酒过三巡,东拉西扯提到的身边不错的人差不多了,游鸿钰提到林辉。栗思齐朝她抬起的酒盏放下,五指扠开按桌面,朝她好奇道:“林辉是吗。你之前说的那个,修车不得了的好朋友?”
游鸿钰筷子顿了顿,终于,抬头,头一动不动着,发问:“有点不符合你作风啊栗思齐,饭桌谈事。”
栗思齐父母辈就在此地经商,父母又都是忙事业的人,重组之后,他跟了爸爸。
栗思齐家家风正。但是,家庭氛围,永远既和谐,又剑拔弩张。
栗思齐现在在国内西南名校念的商科硕士,学的东西和公司业务有关。学校重山两头跑。他胆儿肥出臭油来了,两只手甩着四个算盘招摇一般,在自己爹眼皮底下安自己的人。本来,他爸的每家店,就有经理,及时招工补充人员流动率大的岗位。栗思齐在过去几年,一直神不知鬼不知地,一点点往他爹酒店景区店铺里,塞自己的人。管理层到流动层,各个职位,能塞就塞。
这事明面上没几人知道,游鸿钰只隐约从栗思齐的自述里听到。那些人都在里面工作四五年了,都没人知道,是“栗思齐朋友”,私交深到可能小学就认识。
那次栗思齐一从游鸿钰这要人,转眼游鸿钰埋头开第四瓶酒,没立即答应。
提防栗思齐也是有原因的。栗思齐十几岁生日,第一次邀请包括游鸿钰在内的好朋友上门做客。象征思齐亲爸与后妈爱情结晶的小妹妹,差他们五岁,有些精细凉薄,对来做客的游鸿钰出言不逊。那天玩得晚,栗爸去开车之前,栗思齐乘没人,和她道歉。她当然不介怀小孩挠自己一下,但栗思齐那种悄悄道歉的态度,让她不舒服,绝交不行,那就不再去栗家玩。
这些年他们关系深厚不少。栗思齐一再提,游鸿钰依然提防。
再送自己的朋友去挨挠,肯定是她的问题。
栗家的养殖场刚开时,游鸿钰就装模作样去视察了。主要是看,栗思齐到底有无按允诺那样,对待林辉奶奶。那次,林辉也同行,奶奶现在不需再补贴家用了,也对奶奶的工作环境很是好奇。
那天,奶奶接受年轻人的“采访”时说,这个养殖场理念好,也希望能把自己的养法教给年轻人。也是那天,游鸿钰不用扑追打跌,就从养殖人员怀里,接过那只毛绒绒的鸡,在手臂里颠了颠,笑嘿嘿。栗思齐也背手站一旁,笑嘿嘿。
从养殖场返回对接供应的餐厅,栗思齐招待他们,餐桌肉类是:炸鸭、卤鹅、海鱼和炙羊片。手机收到,养殖场的人拍摄奶奶的采访,预备把这个象征品牌理念的视频放到他家那循环养殖业网站首页。
栗思齐也会被玩笑伤害到自己,是对方言即他的家庭结构,说他两个爸两个妈。必须无酒、只有瓜果零食的“沙发座谈会”,在游鸿钰的举办下结束,游鸿钰当大家的面,看一眼栗思齐,睫毛眉毛一起眨,讲,怎么感觉,我从小到大,没什么钱,朋友还挺多。
栗思齐瞅了她一眼。
栗思齐和游鸿钰的友谊,对彼此的感受,就像两个骑手在赛马中对生活的感受。选手被猪队友冲击的痛苦,却靠关注那个旗鼓相当的对手缓解,但愿看客们,买赛马股时有好收获。
去年夏天,栗思齐餐厅小老板的事,忙活得差不多,赶周一店人少,晚上要去和朋友聚会。栗思齐父母也是奇了,新车不给配,美其名曰你那个搬住洛杉矶做餐饮的姨妈家也不露富,让栗思齐用多年旧车。但是起步之前,他那台破车,车一挂自动挡,车头就抖动。但是方向盘又不会左右抖。发动机转速1500的时候,慢慢加油门也会这样。一松开油门,又没油了。一上缓坡,又抖起来了。
他就发朋友圈问问人。游鸿钰就最先推荐,林辉之前工作的修理厂。
他一面谢她的好意,但对于游鸿钰这种,好像有意从商,还能把她那时候刚谈上的男朋友邱叙的特斯拉车标坚持认为是猫鼻子、和他继续争论时管f4赛车模型叫拖拉机的人,实在抱不了太多期望。
车修好以后,要在测试路上再跑一圈。车跑很远时,栗思齐与工作回家一趟的林辉相遇,这时栗思齐已从游鸿钰其他好朋友那,了解了对方的基本信息,他识人准,林辉不仅值得结交,他甚至觉得林辉很酷,线条流畅的酷。两人站一块聊了有一会儿。
栗思齐问他:“你父母去世的时候,你多少岁?”
“我四岁。”
“那很小啊。”栗思齐说。
“我那时候还不知道什么是死,”林辉说道,“四岁的人啊,什么都不懂。”
林辉回答栗思齐时,脸上挂着笑容。
栗思齐家内部,一旦爆发做饭矛盾,全靠午饭各自出去吃,在晚饭归家时,又再度和谐。
喝水不足以解酒,游鸿钰混着最后一丝昏沉,终于等到栗思齐说,吃饭,好哇!
邱叙也发来语音:“到家了。我爸爸允许我明天出来,条件是早上用我那辆车运年货。”
声音莫名其妙地黏黏糊糊,游鸿钰听到“条件”,直发笑。跟老子谈条件。
游鸿钰收回笑,用并不夹的正常声音回语音:“那咱们下午碰头。”
邱叙答应时,林辉也发来吃饭位置。
那真是太好了!游鸿钰这样想着,她空掌拍向手机,从沙发站起,去草草冲澡。
爬起床铺,抬头,忽然观察手表时间。
哦,这里是爷奶家。这阵子又住老别墅又住福安里,经常分不清。有点昏沉,可能是因为酒。
再看眼窗外。
是冬季凌晨,天色有蓝色和绿色的混合。
楼下隐传来,环卫工人清扫路面的声音。
寺庙开放是六点半,然而雪越来越大,爷奶家里的电视,不知被谁打开。
清晨,爷奶家里,姨妈一家先来了。姨妈的孩子,游识酉,正和往日一样,朝别人眯起笑眼,在她要上去拥抱小酉时,小酉却表情空漠,好像不认识她。游鸿钰心道,真奇怪。很快,爷爷从身后经过,抱灯笼来。
奶杏色客厅窗帘两边,左五六个红橘粉花的球型灯笼间夹着一个“寿”,右三个正红中间有一个葫芦纹样,“福”下是“禄”。是不对称的。
他们直呼着,好看。
游鸿钰在最后,正收回冬衣肩袖,抬灯笼造成的堆积。
奶奶再去拾案桌上的餐果、蜜饯和小蛋糕,正对齐,再放红方细纹餐巾。游锋询问道,今天还有哪些人来,要切几例分水果。
这时,客厅早已不见游鸿钰身影。
太奶如一头庞大的乌龟,开始在家中踱步。彷佛视察他们的工作。
拐杖头铎、铎、铎地,轻轻丈量每块瓷砖。
每一步都在敲击,敲击着,游鸿钰的心脏。
太奶房间前的黑暗里,撬锁卡片、细长贴片滑锁舌,声音太响。
摸出不知哪搞来的两根纠缠铁丝。捅进转的同时大拇指按下门把最靠锁头那段,咔一声,经典的声音!门开了。把两条经典款细铁丝塞回兜。
太奶铎拐杖即将经过走廊,她轻掩房门。太奶孟利的眼睛还如锋芒在背,不过,这里是走廊客厅的盲区。
太奶的房间,也许有一把——
祖宗,也就是太奶母亲,当年行涉深山老林、行军轨迹犹如龙蛇、吃巴山饭时腰上别的那一把。不是背上背的那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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