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愿走入深渊(骨科) - 16旁观者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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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什么特殊安排的时候,季灿灿一般七点左右就会自然醒,只是尽管这样,她早上能在家里遇见季清泽的次数都相当屈指可数。
    虽然前一天脚痛得不行,但可能也因为确实只是点皮外伤,加上季清泽还帮她上了药,等到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她就已经完全跟个没事人一样可以自由活动了。
    并且所幸的是,尽管扭伤了脚,但实际去了一趟现场的收获却还是不小。而与K-Rock的合作,也只等他们结束巡演后再敲定最后的细节便可。至于下一场需要飞回欧洲的演奏会,则还排在半个月之后。
    于是十分意外地,她刚回国的这短暂的一两个星期,竟然成为了她这几年来相当难得的一次小休假。
    季灿灿起床以后,先是十分悠闲地喝了杯咖啡,然后便打算等吃完早餐后,开始练练跟K-Rock的合作曲目和之后她为演奏会准备的曲子。
    她嘴里叼着一块吐司,边吃边在家里走廊四处晃荡着。之前还住在A市家里的时候,她并没有少因这个不太规矩的习惯而挨父母的训斥,只是每当这时候季清泽总会站出来帮她说话,也因此这小毛病改了好几年都还是没改过来。而至于到了德国以后,就更加放飞自我了。
    走廊最中间的那一间,也是紧挨着她琴房的那一间,是季清泽的书房。
    平时他不在家的时候,书房的门总是关着的。而季灿灿也知道,哪怕门没有上锁,不跟哥哥说一声就随便进去总归还是不大好的。
    只是想到这里她又忽然有些没来由地失落,毕竟小时候的她跟哥哥,完全不是需要顾及这种细节的关系。
    然而今天也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他出门时走得匆忙,一下子忘记了也说不定。季灿灿路过的时候才发现,今天书房的门是敞开着的。
    她本来也没打算进去,只是在路过的时候好奇地向里面瞟了一眼。却听见书房里面不知道哪个位置,传来了一阵隐隐约约的像是震动的声音。她刚想寻找那声音的来源,震动声便中断了,只是还没过多久,又再次响了起来。
    她担心季清泽是不是把什么东西忘书房了,走近一看,也没多久便顺着声音找到了他落在桌面上的手机,来电显示是一串没有备注的号码。
    下面的通知栏里还有好几个未接来电,似乎是什么人急着要联系他。
    季灿灿看到这里时也没思考太久,仓促地吃完手里的最后一口面包,便把季清泽的手机揣进了兜里,接着就打算要出门。只是这一次她实在是有些抑制不住内心的好奇,抬头四处瞄了瞄这间她从来没有进来过的书房。
    里面摆着的大多都是些他所在领域的专业书籍,而几乎见不到什么消遣类的读物,至多是几本装订看起来已经有些年代感的人物传记。
    但有些令人意外的是,他书房里面还摆了台黑胶唱机。
    季灿灿四处扫了几眼,却并没有看见他哪里有摆着什么收藏的唱片。
    带着这一点点无法消解的疑问,她最终还是没有过多地在里面探寻什么,便退出了他的书房。
    只是出门前她蓦地停顿了一会,又转身回到了厨房,从冰箱里拿了两个鸡蛋,花了十来分钟做了个简单的鸡蛋羹,便用饭盒装着一起带出门了。
    季清泽任教的T大离他的住所不远,只是这时候正赶上早高峰,还是花了将近四十分钟才到。
    而季灿灿虽然知道他是什么专业的,但毕竟从来都没有去学校找过他。于是进了校门之后,也只能从门口的保安开始一路问过去,再靠着路上同学们的好心指点,才好不容易摸到了他们学院楼。接着又按照一楼挂着的楼层指示牌找,总算是确定了他办公室的位置。
    只是上去以后,她敲了敲办公室的门,却并没有听见什么回应。
    而除了季清泽以外,她也确实不认识其他T大的人了。于是尽管有些无奈,她还是只能先在办公室门口等着。而正当她开始思考如果真的一个人都没来的话,那她岂不是要在这里等上一整天的时候,办公室门前则仿佛救星来临般地迎来了两个人。
    ==
    杨思琦和叶凡此时刚结束了两节早课,正准备回办公室准备这周组会上的文献汇报,却看见季清泽办公室门前等着一个他们从来没有见过的小姑娘。
    有人来找季清泽这件事情本不稀奇,于是他们一开始也没太在意。只是叶凡干了好一阵子的活,刚想去走廊泡杯茶歇口气时,却发现季清泽办公室前等着的那个人还在。
    他于是终于有些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凑过去问了一句:“是找季老师吗?”
    季灿灿点点头:“嗯,他手机忘带了,我过来送一下。”
    叶凡一时间只觉得自己脑袋里劈开了一道惊雷。
    忘带了?送手机?
    尽管理智上他也清楚不应该对导师的私生活过问太多,但季清泽平时在他们面前都对自己的个人生活几乎缄口不言,一开口也大多是关于他们学业的事,反倒让人好奇得心里发痒。
    偏偏这时候,出现了个跟他们年龄差不多大的漂亮姑娘,说要来给他们老师送手机,而奇怪的是,他竟然还觉得这姑娘似乎有点说不出的眼熟。
    于是也不知道是不是本身胆子就肥,又或者是八卦的本能最终还是战胜了理智,他有些小心翼翼地问道:“您是季老师的女朋友?……还是说,竟然是师母?”
    季灿灿很快摆了摆手表示否认:“我是他妹妹。”
    “哦……哦,原来如此。”
    刚还以为自己得知了一个惊天大秘密,正想着回去该怎么跟办公室的同学们报告一下的叶凡,这下则冷静得如同被一瓢冷水从头浇到了脚。
    他于是挠了挠头发,像是想要掩饰刚才发问时的小尴尬:“季老师的话,好像早上是有本科生的课,估计中午才会回办公室……啊,忘记说了,我是他的学生。”
    季灿灿看了一眼时间,还有好几个小时。
    “那我可以直接放他办公室吗?”
    叶凡的表情有些无奈:“之前听说同一楼层的办公室被偷过电脑,然后就加强管理了,只要离开办公室都要上锁,所以季老师不在的话应该是进不去的。”
    他又像是思考了一阵,可惜着说道:“……本来我还想帮您转交的,只是我们下午的课比较早,也不知道能不能赶得上季老师回来。不然我帮您问问隔壁办公室的人?”
    说完他便转过身去要找人,只是这时候季灿灿轻轻拉住了他:“没事,那就不麻烦你了。反正我上午也闲着,就在学校里四处转转顺便等我哥哥就好了。正好我也没来过,还挺好奇你们学校是什么样子的。”
    叶凡于是点点头:“这样啊,那也好。”
    他说完便与季灿灿道了个别,拿着泡好的茶回到了办公室。只是还没回去多久,季灿灿便见他又转悠了出来,步伐还有点奇怪的犹豫。
    然而他眼神却是亮晶晶的,像是打起了什么绝妙的如意大算盘。
    “如果您上午也没什么事干的话,是否考虑一下为我国自动驾驶行业的发展作出一点贡献?”
    季灿灿这下子听得也是一头雾水了:“……啊?”
    只是叶凡却并没有想要退缩的意思,还很激动地补充了一句:“顺便问一下,您有驾照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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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灿灿在德国的时候确实是考过驾照的,只是回国后还没来得及换成国内的。
    听完她的回答,叶凡先是稍微思考了一阵,接着嘟囔了一句:“只要能开车应该就行吧。”便在她稀里糊涂地被自己说服着答应下来之后,又把她带到了一楼的一间实验室里。
    只是季灿灿进去以后,发现这里与其说是实验室,不如说更像是个机房。但最引人注意的,还是正中间那与真实的汽车内部一般无二的,带着方向盘和坐席的驾驶台,以及坐席前方正对着的连成一排的叁台显示屏。
    叶凡就站在驾驶台的旁边,一边调整着手里头盔一样的东西,一边给旁边看起来满脸疑惑的季灿灿解释:“……是这样的,我们有门课布置了个实验设计,大概就是研究开车的时候,人的视线是怎样变化来识别出路上的危险的,然后又做出了什么样的判断来避免危险。”
    他正说着,手里的东西却似乎已经调整完毕,接着便要拿过来递给季灿灿。
    她于是两手接过来,才发现这头盔在视线前方还接着许多看起来复杂又精致的机械装置一样的东西,一时间惊奇了一下。
    “只是我实验方案虽然弄好了,但也没什么自信,担心中途出些什么岔子,最后还浪费了招被试的经费,就想先提前找熟人试试……只是问了好几个认识的人都没有驾照,所以刚刚那样问您也实在是因为病急乱投医了……”
    他脸有点红,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着,像是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先前的提议似乎是过于突兀了。
    而季灿灿来的时候虽然确实是有些稀里糊涂的,但作为一个一直几乎只跟音乐厅和琴房打交道的人,这种她从未体验过的事物的确是相当容易激起人的兴趣。
    “没关系,我感觉也挺有意思的,如果能帮上忙就最好了。”
    叶凡指引她坐到了正中间的驾驶台上,又小心翼翼地给她戴上了先前拿在手上的头盔,便开始在一旁的电脑上操作起了什么。
    “一会您只要跟玩赛车游戏一样,尽量避开里面障碍物就行。当然这个不会像游戏里这么难,就像平时开车一样就好,这里会自动收集数据的,不需要别的什么特殊操作。”
    他说完,驾驶台前方的屏幕便显示出了公路的模拟影像。
    而季灿灿虽然说不上是什么高手,但毕竟也维持了好几年安全驾驶的记录。中途叶凡操作着切换过几次场景,于是障碍物的数量和类型也相应地发生了一些变化。
    最后大概试了五六个场景之后,叶凡便从侧面的显示屏后方探出个脑袋,告诉她已经结束测试了。
    季灿灿闻言离开了驾驶台,好奇地凑过去看了眼他的屏幕。
    整个过程中她视线中心的变化情况都被一个小小的光点记录了下来,同时还包括她认识到障碍物的存在以后做出的所有操作类型和时间节点。
    叶凡看起来很高兴:“真是太感谢您了……我回去看看,如果数据能用,就可以跟老师申请开始招被试了。”
    他说着转过头来,才发现季灿灿还戴着那个笨重的头盔,于是一边很慌张地要给她取下来,一边一个劲地道歉:“哇不好意思……忘记给您取下来了,这个很重吧?”
    只是这头盔戴上去的时候虽然简单,取下来却还要费上一番功夫。
    上面延伸着好几个连接有感应元件的小机械臂,叶凡一边解着那些零件,一边要帮她把头盔取下来。而就在快要取下来的瞬间,他却感到头盔上一阵突如其来的阻力,和季灿灿一时没有压制住的小小的痛叫声。
    “怎么了怎么了?”
    他赶紧停下自己的动作,低下头检查,才发现是她的头发缠住了头盔上的那些细小零件,便有些手忙脚乱地开始解。
    季灿灿也尝试着去帮忙,只是无奈在她的视角里实在是什么都看不见,最后只能有些不好意思地安慰他:“我刚才应该把头发绑起来的……你先别急,没事的。能解就解,解不开的话剪了就行。”
    “那怎么行!”
    叶凡又尝试了好一阵子,只是头发似乎是缠得越来越厉害了。
    实验室里虽然开了空调,但他这么折腾了一番下来,竟然都有些满头大汗。
    而季灿灿正准备提议让他给自己一把剪刀的时候,实验室门口却传来几声短促的敲门声,接着门便被推开了。
    季清泽先是在门口看了叶凡一眼,目光便落在了他身旁的季灿灿身上。
    他手上还拿着电脑和书,似乎是刚下课没多久的样子。
    “怎么来学校了?又为什么会在这里?”
    季灿灿听见他问,本来是想回答的,只是此时叶凡还在努力解着她纠缠在一起的头发,刚一转头便又被拉扯到,吃痛地“啊”了一声。
    季清泽皱了皱眉,把手里的东西随手放在了旁边的桌子上,便朝着他们走了过去。
    她声音隔着个头盔,听起来有些闷闷的:“你手机忘家里了,我看好像有人一直要找你,就想帮你送过来……结果等你下课的时候,刚好遇见他们做实验缺个会开车的,就过来看看能不能帮上忙了。”
    季清泽没接话,只是示意让一旁的叶凡让让位置。
    叶凡一开始见他进来也是没什么反应的,毕竟他们只是在正经地做着实验,而季清泽平时也经常鼓励他们多把时间花在课业上。然而转念一想,这毕竟还是他们导师的妹妹,而自己居然就这么把她拖过来当免费劳动力了,登时一身冷汗就快要下来了。
    所幸的是,季清泽进门以后并没有怎么理他。
    他走到季灿灿身后,稍微抬了一下头盔的后檐,大致确定了她头发被缠住的位置。
    接着便走到一旁的工作台前,在下方的抽屉里拿了几把螺丝刀和小钳子,便又回到了她身边,开始一点点拆解着上面的细小元件。
    他语气听起来十分平淡,却又似乎藏了些什么难以言说的情绪:“以前就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头发打结了不要硬扯,你感觉不到疼吗?”
    季灿灿突然就有点委屈:“可是就是拆不开啊……而且打结的部分剪掉就好了,都不用这么麻烦。”
    她想回过头去看季清泽,却被他扶在自己头上的手轻轻阻止了:“先别动。”
    他一边解下那些零件放在桌上,一边把她被夹在那些衔接处或者缠在小机械臂上的头发一点一点地抽出来。
    叶凡在一旁看着他动作极尽细致地拆掉甚至直接剪掉了那些他自己装了好几个星期的零部件时,都有些想替他的工作成果流泪了。
    只是他自己也毕竟算得上是半个导致老师的心血化为泡影的罪魁祸首,于是也只是站在一旁,连一口大气都不敢出。
    而季清泽把那些东西拆了个七七八八以后,总算是把那些被缠住的头发都解了下来。
    他并没有把头盔递给叶凡,只是拿在手里对他说道:“我晚点会重新组装一下,有些部件不能用了,需要找找备用的,可能会多花点时间。你要是急着用的话,我去问问外校认识的老师有没有类似的装置可以外借,然后调试好了给你。”
    叶凡赶忙摆手:“不急的不急的!”
    季清泽于是嗯了一声:“那你先拿刚才的数据看看现在的实验设计能不能用,如果有什么问题,就先改好了再发给我看一下。”
    叶凡听着简直都要受宠若惊了,只知道一个劲地点头。
    在他们谈话的时候,季灿灿便从一旁的包里拿出了他的手机和那碗装在饭盒里的鸡蛋羹。
    季清泽接过去,一时间愣了一会。眼眸垂得低低的,轻声说了一句:“嗯,谢谢你。”
    他思考了一阵,又开口说道:“我下午会一直开会到晚上,可能没办法送你回去,你一会可以自己回家吗?”
    季灿灿听完,也不知道是该惊讶他居然提出来要送自己,还是该惊讶他竟然觉得自己一个人没法回家。
    她于是一时间有些好笑:“当然了,我都多大了。”
    季清泽语气有些轻飘飘的,接着便用她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道:“……是啊,你已经长大了,我都快要不认识了。”
    只是季灿灿此时已经被桌上那些拆散的零部件吸引了注意力,自然也就没留意到他喃喃地说了些什么。
    季清泽并没有待上多久,便又要赶着去参加下午的会议。而叶凡接下来也有课要上,于是在给季灿灿很严肃地道谢以及道歉之后,便也匆忙与她别过,迅速地赶去了教学楼。
    只是在见到了导师本人以后,叶凡便突然意识到自己之前见到他妹妹时的那股毫无来由的熟悉感是怎么一回事了。
    是开学后不久他去办公室找季清泽时,他办公桌上放着的那张黑胶唱片上印着的人。
    季老师的妹妹……竟然是位钢琴家吗?
    他觉得自己似乎又知道了一件值得和办公室的同学们八卦一整个下午的事情。
    ==
    由于T大主校区离校外最近的车站还有一定距离,因而从设置在校内的几个指定乘车点到校外车站间运营的小摆渡车则成了学校里主要的移动手段。
    季灿灿与叶凡打了声招呼,离开学院楼之后,便直接找了一处离那里最近的乘车点等着。
    只是此时将近正午,车次要比清早和傍晚时要少上许多,她查看了一下时刻表,离下一趟车到来还有将近十几分钟的样子。
    而正当她犹豫是否干脆走过去还要更快一些的时候,背后却有一个并不熟悉的声音突然叫住了她。
    季灿灿一时间也觉得奇怪,毕竟在这所学校里她确实也不认识除了季清泽以外的任何一个人,最多加上一个刚刚打过交道的叶凡。
    她回过头去,发现叫住她的是一位看起来最多叁十出头的女性。一头乌黑的直发刚好及肩,眉目虽不惊艳但也十分清秀。而最令人印象深刻的,还是那双与她柔和的面容不太相符的,带了些凛冽与刚毅感的眼眸。
    “你还记得我吗?”
    正当季灿灿还在回想着自己是不是忘记了哪个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人时,对方却先主动开了口。
    “抱歉……我一下子不太想得起来了,我们之前是在哪里见过吗?”
    她见到季灿灿确实是记不太清的样子,也并不感到尴尬,而是十分坦然地笑了一下:“之前我们高中游园会的时候,你哥哥带你来过一次我们学校。只是那时候不巧广播台有点事走不开,就是他托我带你在学校里逛逛的。不过你那时候还小,记不起来也正常。”
    听她说完这段话,季灿灿只觉得自己脑海中关于那个晚上的琐碎片段在刹那间翻腾而出。
    “……林郁师姐?”
    林郁见她终于想起来了,也微笑着耸了耸肩,只是眼神却并没有注视着她,而是像在回想着什么昔日往事一样。
    “下一趟车还要挺久的,你如果不着急的话,介不介意一起喝杯咖啡?”
    林郁说着,指了指与车站一片草坪之隔的前方。而季灿灿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才发现那里竟有一座小小的露天咖啡厅,还零零散散地坐着几个学生模样的人。
    她于是点点头,也跟林郁一道走了过去。
    ==
    林郁把包放在了靠近栅栏角落的一处座位上,雕刻了些装饰花纹的白色小圆桌就摆在正中,刚好能面对面地坐下两个人。
    她们点完饮品便又回到了座位上,只是季灿灿看着林郁,一时间有些想不出该怎样挑起话题。
    最后只是尝试性地问了一句:“你也是在这里教书吗?”
    林郁摇了摇头:“我还在做博后,没有你哥哥这么厉害,现在教职都还没什么着落。”
    她的语气十分平静,甚至听不出有什么负面的情绪,讲述的却是有些无奈的事实。于是季灿灿听了,也只能有些笨拙地想办法安慰她:“可是你们都已经很优秀了,就算一下子遇到些不太如意的事,以后都肯定是会越来越好的。”
    林郁的视线本来还是落在桌面上的,却在她说完这句话之后,又抬头对上了她的双眼。
    “你也是相信只要努力,所有事情就都会得到回报,困难也都会迎刃而解的那种人吗?”
    听她突然这样没来由地问了一句,季灿灿一时也想不明白她问出这句话的目的,几乎是有些愣住了。只是林郁还没等她接话,又像是自问自答了起来:“也是,毕竟你这一路走得这么顺利。我看过报道,你这几年好像在欧洲那边拿了不少奖,日子过得风生水起的,实在是没有理由不去相信努力一定会有回报。”
    季灿灿并不是一个对语言十分敏感的人,然而听到这里,也察觉出了她话语中那一丝带着违和感的怪异。
    “……也不是一直都很顺利的,中间也遇到过觉得迈不过去的坎,有时候差点都要放弃了,只是……”
    “但是跟连维持普通的生活都困难的人相比,这些都只能算作是日常的调味剂了。”
    季灿灿有些疑惑地皱了皱眉,只因为听到这里,哪怕是再迟钝的人,都能感觉到她话语中隐含着的那些意味不明的暗示和攻击性了。只是她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会突然跟她说起这些。
    而就在这个瞬间以前,林郁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心里其实是一直都隐藏着这样一个近乎有些骇人的想法的。
    她看着季灿灿有些茫然的神情,淡淡地笑着说道:“你现在看起来过得真的挺好的。只是不知道当年你靠着你妈妈离婚时卷走的钱,在国外住着大房子,念着几十万一年的音乐学院的时候,有没有心疼过一下大年叁十和你刚破产的爸爸一起被赶出房门,又因为交不起学费差点被退学的哥哥呢?”
    说出口的话语,就再也收不回来了。
    只是林郁并不后悔,她只觉得这一刻自己心中涌出的那股类似宣泄般的快感,是她此前从未体会过的。
    也不知道它的产生是源于自己捅破了一个几乎无人知晓的秘密,还是因为终于得以跟一个局外人炫耀自己作为这个秘密为数不多的共享者之一的身份。
    尽管她并非当事人,但代替这个秘密的主人在别人面前拆穿这件事,就像是宣告了某种私权一样,给她带来了一种难以解释的,灭顶般的快慰感。
    而至于宣泄的对象是谁,对她而言都似乎不太重要了。
    她看着季灿灿一瞬间放大的瞳孔,和几乎凝滞的表情,只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浸润在了一种报复成功的畅快感之中。
    于是自然也就不会注意到,此时此刻绝对不可能也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季清泽站在她身后,漆黑的眼眸锋利得像一把见血的刀。
    他看着季灿灿一脸惶然的面容,见她嘴唇颤抖了几下,最后终于像是按捺着对什么东西的恐惧一样发出了一点微弱的声音。
    “……哥哥。”
    林郁这才像是从梦中惊醒一般,骤然回头看向了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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